谣言继续在车里四下传播:他们是到什么地方去,到了那儿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已经宣布的目的地是&ldo;德累斯顿郊区劳动营&rdo;,但是一些捷克犹太人说,火车经过那些车站的路线是通往波兰。每次火车驶过一个车站时,四周的人就要大声喊出那个站名,于是又一次引起大伙的猜测。几乎没一个人提到奥斯威辛。前面展开的是整个东欧。每前进几英里,车轨就会分岔开来;即使不是去德累斯顿,还有许多其他的地方可去。为什么一定是去奥斯威辛呢?这些来自特莱西恩斯塔特的犹太人多数都曾听说过奥斯威辛。有的人还收到已经到达那里的人寄来的明信片‐‐虽然近来已有很久没有明信片寄来了。这个地名引起了一种模糊的恐怖,还令人想起一些阴森可怕、难以置信的小道新闻。不,没有理由认为他们是去奥斯威辛;再说,即便是去那儿,也没有理由认为那儿的情况一定会像传说的那样可怕。
这就是娜塔丽在车上觉察出的一般人的心理。她心中更有数。她始终不能排遣开班瑞尔-杰斯特罗带来的那些消息。她更不愿被一些幻想所欺骗。因为要活下去,要重新看到路易斯,她就必须冷静地去想。她坐在破裂透风的地板上,经过漫长的黑夜和白天,又饥又渴,被臭气熏得难受,牙齿和骨节都随火车的震动打战,这样一小时又一小时地过去,她倒是有充分的时间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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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177节焚尸炉仍需要生火字数:2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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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突然和她叔父分离后,她头脑清醒了,意志更坚定了。她只不过是向东方进发的火车上一群默默无闻的人当中的一个,此后她可要靠自己了。党卫军把这些犹太人赶上牲口车时,没有点名,只计算了一下人数。埃伦-杰斯特罗仍旧是有身份的,仍旧是有名气的,仍旧是一位长老,仍旧是一位&ldo;知名人士&rdo;,所以他在前面卧车里。而她却是一个无名之辈。在盟军还不曾全部击溃但已呈败象的德军之前,无论把这些人送到哪里去,大概总会派给埃伦一些文书之类的工作,让他活下去吧。也许,到了那里,他又会找到她,又会保护着她吧;然而,单凭直觉,她已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看到埃伦了。
当一个人确实相信自己要死的时候,那种心情对他是难堪的。医院里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的病人,向电椅或者绞架走去的罪犯,风暴中留在沉船上的水手:既然这些人还会私下里怀着一种这一切都是幻想的希望,就会有人发出一声呼唤,把他们从昏闷得无法透气的梦魇中惊醒过来;那么像娜塔丽-亨利这样一个年轻健壮的人,乘在一列开往东欧的火车上,为什么就不可以抱这种希望呢?她在暗中这样希望,并且毫无疑问,整个运牲口车上所有遭难的犹太人也都这样希望。
她是一个美国人。这就使她不同于其他的人。只是由于一些离奇的遭遇,以及自己愚笨的错误,她才被关进了这一列火车;第二天夜晚,火车发出呻吟,放低速度,进了群山,曲曲折折地行经树木密布的盆地和f崖夹道的峡谷,慢腾腾地穿过月光照耀下的积雪,于是那些雪花就从车轮上晶莹灿烂地散布开来,随着阵风旋舞。娜塔丽望着外面清幽的景色,身上冷得直哆嗦,想起了她大学四年级圣诞节去科罗拉多度假的情景;当时火车攀上落基山驶向丹佛,月光下的积雪也是这样纷纷飘散开来。她在竭力回忆美国的往事。将来会有那么一个时刻:她是死是活,要看她是否能够盯着一个德国官员,使他停下来考虑她的这句话:&ldo;我是一个美国人。&rdo;
因为只要一候到机会,她就可以证明这件事。说也奇怪,她至今还保存着她那张护照。折烂了、揉皱了、上面盖有&ldo;犹太区登记章&rdo;的护照,仍旧藏在她那件灰色衣服胸前黄星标志下的口袋里。德国人特别重视官方文件,并不没收它,也没撕毁它。她在巴登‐巴登时,护照被扣留了好几个星期,但是等到去巴黎时,又发还给了她。到了特莱西恩斯塔特,她只得把它缴了上去,但是过了好几个月,有一天她发现护照放在她床上了,里面还夹着拜伦的那张照片。也许,德国情报机关已经利用它去复制了间谍需要的证件;也许,它只是一直躺在一个党卫军的抽屉里发霉。不管怎样,反正它还在她手里。她知道这张护照保护不了她。对她,或者对这列车上的任何人,国际公法已经不复存在。然而,在这群不幸的人当中,这是独一无二的一张可以证明身份的文件;而在德国人看来,一个身穿美国海军制服的丈夫的照片还是有它的影响的。
娜塔丽把奥斯威辛想象成为一个更可怕的特莱西恩斯塔特,地方更大,管理也更严,那里不是仅有一个小堡,而是有许多毒气室。不过,即便到了那里,肯定仍旧有工作可以做。那里的营房可能跟这列牲口车同样糟,甚至更坏,在一般被遣送者当中,身体弱的、年纪老的、手脚笨的,也许就那样死去了,但是其余的人会去劳动的。她准备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拿出她的护照,叙述她在云母工厂干活的经历,介绍她在语文方面的才能,调情卖俏,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惜牺牲她的贞操,但是她要活下去,直到被救出来。这些想法,不管多么脱离现实,但并不纯属虚诞。然而,她最后的希望却是一片幻想,希望有个眼光远的党卫军军官会出来保护她,为的是将来德国战败后可以利用她作为人证。她所不能理解的是,多数的德国人还不相信他们会输掉这场战争。由于对阿道夫-希特勒怀着信心,这个疯狂的国家还要硬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