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一去,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我皱眉道:&ldo;作甚么去了?&rdo;
他往灯后站了站,也不回话,只道:&ldo;昨日正是掌院大人当值,刚传到了,一会便过来。&rdo;
&ldo;你过来,&rdo;我见他古古怪怪的,疑惑道:&ldo;躲在灯下做什么?&rdo;
王仁只得站了过来,明亮的琉璃灯下,他浅蓝缎面外袍上溅着几处褐红秽物。
&ldo;这是什么?&rdo;我指了道:&ldo;沾的何物?从实招来。&rdo;
&ldo;皇上恕罪!&rdo;他跪下道:&ldo;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奴才刚才出去,又遇着两个乱嚼舌头的宫人,奴才就处置了。&rdo;
太阳穴又是一跳,撑着问:&ldo;你是内廷总管太监,处置犯了错的奴才原是你的本分,倒要在朕面前怕成这样?&rdo;
&ldo;奴才……&rdo;他支支吾吾回禀道:&ldo;那两个宫人说得太不像样子,奴才各自叫打了五十板子,她们就……&rdo;
&ldo;罢了&rdo;,我不问也是知道什么叫&lso;太不像样的&rso;,摆摆手道:&ldo;以后遇着这样的,你也只管替朕处置了,戴思恭呢?还没进来?&rdo;
&ldo;奴才这就去传&rdo;,王仁溜着小跑出去,果然不一会就带了戴思恭进来。
那戴思恭也应有五十几岁年纪,支支楞楞的一身瘦骨撑着暗红官袍,发须灰白,站在殿前头也不抬。
&ldo;知道朕为何叫你过来?&rdo;端起案上的茶碗,吹去上面一层浮叶。
&ldo;臣知道&rdo;,戴思恭回答得倒也干脆,跪下道:&ldo;臣未能医得梅妃娘娘,自知死罪,请皇上圣裁。&rdo;
&ldo;咯咯&rdo;,我倒笑了,这个人是不怕死的么?倒做了这副从容神态我看,&ldo;梅妃是因何而死?&rdo;
&ldo;因胎位不正而难产,造成血崩。臣未能寻得止血之法,实是死罪。&rdo;
&ldo;死罪?&rdo;我伸臂一拂,将书桌上一堆医案扫落满地,&ldo;自梅妃有孕,一日请两次脉,次次脉案均有记录,有那一次不是说龙胎稳固,胎音清晰的?!结果……&rdo;
&ldo;臣有罪,&rdo;戴思恭也不分辨,一心求死般俯首在地。
&ldo;你&rdo;,我再也不能自持,恨恨吼道:&ldo;给朕一个交待!&rdo;
戴思恭略略抬眼,老眼之中只见一片空洞,&ldo;臣死罪,求皇上赐臣一死,以谢梅妃娘娘在天之灵。&rdo;
&ldo;彭超毅在殿外?&rdo;我吩咐王仁道:&ldo;叫他进来!&rdo;
&ldo;臣在&rdo;,彭超毅本就守在外面,一听传唤,忙进了来。
&ldo;去,给朕查抄戴府,所有人等押去刑部候斩!&rdo;我转身指了戴思恭道:&ldo;你求死?容易得很,朕成全你,一家子死得齐齐全全,黄泉路上热热闹闹!&rdo;
话音未落,戴思恭已如被闪电劈中,倒在地上。
&ldo;皇上&rdo;,彭超毅并未领命而去,他看着我,如看陌生人一般,&ldo;您不能这么做,如此行为,跟……&rdo;
&ldo;跟夏桀商纣一般是么?朕逼死母妃,杀害手足,穷兵黩武,背信弃义是么?&rdo;我大笑道:&ldo;那些人是不是就这么说朕的?朕薄情寡义,六亲离散,就是好不容易得来一子,也是刚刚降世便克死母亲的天狼星,是这样说的么?殊不知,人言可畏四个字朕是不怕的,横竖只要人死了就不会说了。&rdo;
&ldo;皇上别说了,别说了,&rdo;王仁过来扶住我,&ldo;您心里苦,奴才知道。&rdo;
我反手便是一耳光向他挥去,&ldo;朕要你这奴才知道什么?你是个什么东西!&rdo;
&ldo;奴才错了,奴才掌嘴&rdo;,王仁一个一个耳光自掌,不一会嘴角便流下血来。这殿中还有谁再敢发言,静的只能听见啪啪掌嘴的声音。
&ldo;够了&rdo;,我靠着柱子,已经累极,心里倒渐渐安静下来,&ldo;你们都去吧,戴思恭就押在你们提督衙门,别出了万一。王仁下去歇着吧,今晚不必当值了。朕去看看瑞儿,都不必跟着。&rdo;
小皇子安稳躺在姑母所赠的襁褓之中睡得香甜,黄缎拼就的万字图文扎眼的在面前晃,仿佛才是昨日,梅妃还展了那图纹给我看,不过几个昼夜,此时即便上天入地,又哪里去找同样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