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颉惊愕抬头,眼光呆滞:&ldo;是……是少夫人。&rdo;语声一落,他仿似明白了什么,身躯晃荡,依在桌上稳住了身形:&ldo;安颉该死……以下犯上。&rdo;
秋叶依剑冷冷接道:&ldo;知道就好,你还有什么话说吗?&rdo;
想是处于生死关头,安颉心思极快转动,圆圆的眼珠左右一瞟:&ldo;公子,是不是只要安颉能说出一个让公子安心的理由,公子就不会追究我的过错?&rdo;
秋叶依剑低头凝视冷双成一眼,怀里的人呼吸平缓,温文无害地平卧于胸口,不会再如雾般渗落他的手,遥遥浮起在枝头。看着如此平静安详的脸庞,落于如此绚丽多彩满室花海中,他只觉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开始蔓延,清风一拂,吹绿了一地的繁花杂树。
安颉看了看公子的脸色,大胆地说了一句:&ldo;冷护卫平日对公子极为恭敬疏远,此刻却紧密无间地醉于公子怀中,安颉斗胆提醒公子一句,这岂不是天意促合美事一桩么?&rdo;
说完之后,安颉忍不住地讪笑,抬头看到公子冰凉不变的目光,惊呆不语。
不了解安颉的人肯定会被安颉这番话所迷惑,但是秋叶依剑自小在无方长大,却是了解这人嗜酒不贪色的习性,否则也不会放任他在身畔二十年。他所说的天意促合是指冷双成能如此亲近于自己,的确是平日祈求不来的美事。
秋叶依剑再次低头看了看冷双成,转过身冷若冰霜地离去。
百卉含英,红花绿柳,穿过庭院楼庑,弯弯回廊,一路上春色不断直晃人眼。秋叶依剑罔顾匍匐在地的仆从昂然前行,如孤高天神不可仰视,泰然自若地来到自己的楼阁。
熏香渺渺,碧绿纱橱,金柱屏风,锦帘挂幕,房内所有的装饰不变,景色依然。但是如果在窗棂边少了冷双成,秋叶依剑就觉得自己的生命都缺陷了一角。
他小心地将她放置在平素休憩的床榻上,拉过水湖丝被,给她掩好了四角,低下头默默地看着她。
平静的脸,没有任何的人间疾苦;掩盖光芒的眼睛,看过人间冷暖世道沧桑;残忍的双唇,吐出的全是狠狠烧灼他的字语。秋叶依剑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面容,仍是仔细而贪婪。
距离红袖之围已经五日。
五日来他全是在水深火热地生活。
冷双成看着那只手掌,看着他的眸光在月光下变得深沉,仿佛具有一层层深浅不同的颜色,越靠里首越浓,越接近表面的琉璃质就越淡。
她勇敢地迎上他的双目,走至秋叶依剑身畔三尺见远停驻,沉稳说道:&ldo;公子万金之躯,奴婢愿在公子身边服侍三年。&rdo;
秋叶依剑面色遽然转白,更显透明。如同一个溺水的人般张口说了说什么,最终没发出一丝声音‐‐听她第一次自称&ldo;奴婢&rdo;,秋叶依剑就心下了然,还能叫他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他心里悲痛万分,俊容上都抑制不住地颤动:好个聪明的冷双成!好个残忍的冷双成!
原来东阁所言,初一曾在青衣营里苦读典籍数月,这个深沉隐蔽的少年有可能看到了那个碑文,原来这件事是真的。但是她自称奴婢,就等于是愿意入庄为奴,自己削减了少夫人的名衔。‐‐她还是不愿意一生陪伴在秋叶依剑身边。
秋叶依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忘记搭乘骅龙,怎样一路冰冷地披着晨雾走回了叶府。冷双成始终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三尺见远不发一语。从那日后,秋叶依剑抑制住心里的愤怒冰凉,视而不见地经过她的面前,不对她多说一句话,不多看她一眼,仿似先前的初一对待他那般。
可是温文无害的冷双成此时正躺在他眼前,躺在充斥着他全身气息的典雅气派大床上。
冷双成身着白领青衫,长发披覆身后,睡容沉静安详,面色柔和得像个孩子。秋叶依剑默默凝视她许久,忍耐许久,终究敌不过自己的内心,一展长臂紧紧抱住了她。
&ldo;我舍不得离开你,片刻都不行。&rdo;秋叶依剑面对着那张温和的轮廓缓缓低下嘴唇。他流连在她紧闭的双眼上:&ldo;你的眼睛里有我的影子,可是我的眼里只看得见你。&rdo;这双眼睛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因为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定神时像潭水冷清,闪动时像寒星熠熠。
秋叶依剑紧紧搂着冷双成的腰身,仿若稀世珍宝一般揉入胸前。他低下他苍白如雪的脸庞,贴在她微暖平静的脸庞上,轻轻摇晃着,摇晃着,眸光深远而悠长。
&ldo;冷双成,听说你赌技无双,喜欢为了别人孤注一掷。我从今天起下定了一个死决心,为了完全得到你,我愿意赌一次。&rdo;
25酝酿
&ldo;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rdo;
雪白的宣纸上舞龙走凤地镌写着这几个大字,笔法刚硬大气,仿似运笔之人心中藏有万壑深山,有蓄志不露的大将风度。墨迹到&ldo;胶&rdo;字最后一捺,紧紧一顿完美收尾,可见写字之人平日的涵养深刻。此条文幅正是印证了古语:观字如观人。
秋叶依剑立于古案前,抬头看了下几步远的冷双成,说道:&ldo;过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