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人若是逃向野外,无粮无银,在这平原之地倒是不难追捕。偏偏他们全是本地人,如果找到机会逃进城里寻人庇护,这偌大一座城池,短时间之内哪里找得出来?
无奈之下,张庆庾只得封了府界,命人画下影像,暗中排查,城里城外一直折腾到秦师爷赶来,也没有捉到半个影子。
一听说还有活生生四个人证,秦师爷立即反客为主接手了搜捕。凡是府台管辖内能派得动的人,全都被他派了出去设岗筛查,与这四人稍有些关联的地方更是直接翻了个底朝天,连扶风堂这样口碑甚好,本不敢轻动的医家之所,也被找了个借口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总之,其毫无顾忌、大张旗鼓的程度让张庆庾都觉得太过显眼,心头有些不安。
“都这种时候了大人你还避什么嫌?装着与你无关人家就不怀疑你了?”对于他的抱怨,秦师爷先毫不客气地甩了一句,随后又安慰道,“大战刚过,世子重伤,老王爷在北境且还腾不出手呢。你放心吧,我这次离京,大人把府上最得用的人全派了出来,从北境过来的所有要道我都放了眼线。长林是军将之府,能有什么懂得隐藏行迹暗中查访的人?就算他北境的动作真有那么快,咱们也能提前知道,加以防备。”
这一番话软硬兼施,总算稍许安稳了张府尹惊惶忐忑的心。可惜再动听的慰藉也只是虚辞,秦师爷这暴风骤雨,近乎破罐子破摔般的行动,最终的实质效果似乎也不比他前些日子更强。整整三天过去,四名人证依然踪影皆无,连个靠谱的线索都没有找到。日复一日的失望感积在心头,压得张庆庾喘不过气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再支撑多久。
入冬后日落的时辰更早,晚膳刚过,天色便已透黑。
林奚并没有开口邀请萧平旌在扶风堂暂住,但这位长林二公子好像也不需要人家邀请。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里就是他的落脚点,霍掌柜也自顾自地去给他收拾了一套舒适的客房出来,两个人谁也没想过是否应该先问问林奚的意思。
云大娘倒是过来问了,她问的是:“不知二公子喜欢吃些什么?”
眼下这样的情形,即便没有师命,赶他出去也不合情理,已经有些头疼的林奚最终只能一言不发,任由他们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吃过晚饭,萧平旌先睡了一个多时辰,起来自己打水洗了脸,换了一身全黑的夜行衣和软底小靴,将长剑束在背后,悄无声息地自药圃后门离开。
夜空中不见月色,只有繁星点点。城内夜间例常的巡防在萧平旌眼中满是漏洞,轻易便避开来,翻入了府衙的后墙。
大同府衙和其他官宅的布局基本一样,前衙后宅,外加一个花园和一处书楼。张庆庾的书房跟随主流设置,也被放在了东南院紧邻花园之处。
又是一整日无果的搜捕,这位府台大人自觉疲惫已极,早早上床躺了许久,怎么也积不起一丝睡意,焦躁之下又爬了起来,命人把秦师爷叫到书房。
“师爷接手搜捕的时候,那是拍着胸脯保证用不了几天就能一网打尽的,现在可怎么说?”
碍于这位师爷背后的情面,张庆庾跟他说话的音调还留着一丝客气,但言语间的责备之意实在无法遮掩,脸色也不太好看。秦师爷装着听不出来,反而问道:“这种搜法都找不到人,实在不同寻常,他们会不会已经逃出大同府地界了?”
“不可能,我当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锁全境。据说那个船老大腿上还有些轻伤,他们若是向外逃,到不了府界就能被钱参领追上抓住了,只可能是潜回了城中,想等风声过去。”
秦师爷紧皱双眉,“可本地跟他们沾亲带故的人都已经通查了一遍,并无丝毫可疑的迹象。如果没有熟人相帮,他们到底还能怎么隐藏?”
“你问我我问谁去?”张庆庾咬着牙,情绪开始有些失控,“天子御使想来已经出京,北境的人说不定过几天也就到了。咱们的时间眼看越来越少,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不成?”
秦师爷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府台大人,现在不过是走脱了几个人证而已,可回旋的余地还多着呢,此刻就说坐以待毙,早了些吧?”
张庆庾粗粗地喘着气,没有说话,室内随之沉寂下来,气氛有些凝滞。
此时已近子夜,府衙各处除了巡夜值守的灯笼外,唯有书房这一处光亮。萧平旌矮身踩着墙头查看了一圈,自然而然向这边疾行而来。
院落中有株垂柳,萧平旌的足尖在院中树梢上轻点借力,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南侧的檐角上。
主屋内的秦师爷突然眼神一凝,快速起身。张庆庾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满怀希冀地正要开口询问,被他以手势强行止住。
檐上的萧平旌踩着青瓦,向后窗方向多走了两步,步履轻盈,几无声响。
秦师爷的唇边微起冷意,手腕一翻,握住桌上的铜枝烛台,运力向上掷出,不偏不倚地破开了萧平旌脚下的屋顶,一时间瓦片飞溅。
猝不及防的萧平旌拼力后跃,被逼得翻檐而下,立足未稳,眼前一道掌影又当头袭来,掌风之凌厉,令这位学艺琅琊的年轻人都吃了一惊,匆忙间虽然避开,但肩部已被掌风所扫,踉跄后退一步,匆匆拔出背后的长剑。
短短片刻,两人已在檐廊下快速交手了数招,一时无人能占上风,各自心头都甚感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