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受了惊吓之后,张庆庾越发显得六神无主,呆呆听到此时,方才犹犹豫豫地插了一句话:“人一多必然口杂,城里消息又传得比外头快,万一……”
“下头的人奉命行事,不过议论打听几句而已。”段桐舟对他的意见向来不在乎,随口安抚道,“府台大人不必担心,就算日后被人查问,他们能知道什么实在的东西?”
钱参领等了一会儿,见府台没再继续反对,便知此时能做主的人,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京城这位师爷,当下暗叹一声,抱拳领命,忙忙碌碌地安排去了。
张庆庾为官多年,了解世情,他的担忧其实是有道理的。钱参领亲统的部属还算操训得力,能够做到令行禁止,但其他被临时召集起来的杂兵、衙役、护卫等就实在是良莠不齐,根本无法全面掌控。这些人多是本地籍,彼此间有盘根错节的关系,遇事便会互相传播打听,即便是零碎的消息用不了多久也能给拼凑齐了。
扶风堂在当地是口碑上好的医家,自从知道三个大夫可能生还后,霍掌柜便立即多方请托打探,几十年的人情网一下撒了开来,效果很是不错。钱参领还在多方调派人手时,扶风堂就已经收到了传讯。
最初听说萧元启居然也在此地被卷了进来的时候,萧平旌实在是吃惊不小。他两人同是宗室兄弟,年龄相仿,一起念过两年宫学,算是自幼相识,关系一度很是亲近。只是后来萧平旌拜师琅琊,一年里并没有多少时间住在金陵,这才稍稍疏远了一些。
在萧平旌的印象中,这位堂兄一向最听寡母教导,倒不像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莱阳侯租的这五个院子隔得太远,除非咱们确切知道程大夫他们真正落脚的是哪个地方,否则很难赶在官兵的前面。”霍掌柜急得脸都皱成一团,眼巴巴地看向萧平旌,“二公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府衙里尚且人手不够,萧平旌当然更不能分身多处。他抓着头皮在屋内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也没能想出什么稳妥的办法,“事到如今,咱们只好从这五个地方里挑一个赶过去,赌赌运气了。”
跟这位只能赌运气的长林二公子不同,段桐舟倾尽全力,所求的当然是万无一失。召齐了人手之后,他将所有人马分成五个小队,由自己、钱参领和另外三名心腹各领一队,闪电般地同时行动,准备将五个目标一网打尽。
前方的黑漆大门被强行撞开,烟尘散去,萧元启的身影端端正正出现在庭院中。
莱阳侯所在之处极有可能就是人证藏身的地方,段桐舟的心头一阵兴奋,觉得自己的时运似乎已经开始好转,唇边不由浮起了笑意。
萧元启的心情显然不像他那么好,面对先期冲进来的一众官兵们,这位小侯爷恼怒地厉声呵斥着,试图将他们拦阻在院中。
不管在京城朝堂有没有地位,莱阳侯毕竟是皇家子弟,穿着绣有三爪龙纹的袍服,又有数名侍卫环绕拥簇,看上去倒也颇具声势。普通府衙官兵对他的身份难免心存畏惧,纷纷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段桐舟,等待进一步的指令。
段桐舟满面含笑,整衣迈步而入,先拱手施了个礼,“参见莱阳侯。府台大人听闻小侯爷被歹人劫持,特派我等前来相救。看到您仍在此处安然无恙,在下就放心了。”
萧元启气得脸色涨红,“胡说!本侯什么时候……”
段桐舟本就是随意借口敷衍,并无耐心听他多说,转身一声令下,由他从京城来带来的青衣剑手们当先冲出,领着众官兵蜂拥而过。
阿泰立即呼喝指挥几名随从将萧元启牢牢护在中间,拔出了兵刃。但由于根本没人攻击,说不上自卫,想主动出手吧实力又相差太大,一团人最终也只能僵立院中,无奈地看着。
最初看到萧元启时,段桐舟以为这次必是十拿九稳。谁料主屋、厢房、前院、后厨一通搜查,整个院落几乎被掘地三尺之后,想找的人却连半条影子也没有出现,实在令他大失所望。
不甘心地又等了约一个时辰,其他四支队伍的消息也陆续传来,与此处一样,全都一无所获。
此时的萧元启已经没有了一开始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半仰着头面无表情,眉梢眼角隐隐透着得意之色。段桐舟转头看了他一眼,强自忍下胸中的火气。不管怎么说,他皇族的身份摆在那里,虽然不怕得罪,但也不能真抓起来随意拷问,即便双方都知道是在做戏,也得做满全套。
“看来歹人已经逃走,小侯爷也没什么事,那在下就回去向府台大人复命了。”段桐舟挤出笑容,抱了抱拳,“日后若有什么不妥,也请小侯爷尽管召唤。”
随着他抬手一招,满院的人如潮水般快速退去。阿泰跟到门外张望了许久,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萧元启的额角其实早就生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自己抬手抹了抹,感叹道:“好险!若不是平旌提前赶来把他们几个接走,这个阵仗谁能逃得出去?”
“是啊是啊。”阿泰趁机劝道,“既然二公子接走了人证,小侯爷做到这一步也算仁至义尽,大可就此放手。我听说邻近劝州那边的山水……”
萧元启微带怒意地瞪了他一眼,“这是关系到朝廷军资的大案,又不是长林伯父一家的事,我既然遇上了,就应该跟到底,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说着一甩袍袖,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