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他又想到还有老王爷在府,先问候晚辈这次序不对,急忙自己描补了一句:“我知道有元叔在,主院那边不会出什么岔子……”
萧平旌倒没那么敏感,应了一句“没事”,便将兄长的想法跟他提了提。
荀飞盏身负宫防重责,想着墨淄侯昨夜敢闯长林府,今晚说不定就敢犯宫禁,肩上的压力比谁都重,任何能抓住墨淄侯行动脉络的方法都愿意尝试,立即便赶着前去安排。他掌卫宫城多年,又是中宫皇后的亲侄儿,不到一个时辰便从内廷司提了旧档,将相关人等悉数带到南苑外的一处偏殿,和萧平旌两人逐一盘问核查。
萧平旌是吃过早饭就来禁卫营的,当时还未过辰初,等盘查完最紧要的二十来人后,日影已将西落,即便是他也觉得有一些疲累。
“我算是明白陛下为何起疑了,整件事情听起来什么都对,但就是感觉不对。”萧平旌揉揉脸,将零散的口供笔录收叠起来。
荀飞盏怔怔地瞧着西窗棂格映在地上的光影,神色也颇为沮丧。
从太医院的记档来看,虞淑妃从怀孕到生产,三日一诊从未发现异常,身体一直相当康健,每日的进食和调补汤药也是一丝不苟非常精心。临产那日所有近身伺候的人都未犯错,可谓照顾妥帖注意周全,但结果就是突然血崩,不到半个时辰人就死了。
当年的萧歆和如今的墨淄侯之所以不能接受她真是难产而亡,其根源也许全都在于这个令人意外的转折。
“但生孩子这种事情,原本不就是难以万全的吗?”荀飞盏抓了抓头皮,心绪烦乱,“问来问去,当天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啊……连陛下都找不到人问责,墨淄侯能怎样?”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都理不出什么头绪,荀飞盏又要赶往养居殿当值,萧平旌也只能将所有文档收在一起,准备带回府中让兄长再看看。
这一天恰逢蒙浅雪行针的日子,萧平旌刚走进外门,便瞧见林奚提着医箱从东院出来,忙叫了一声,示意她跟自己走到一边。
“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问你,”萧平旌担心医箱沉重,接过来先拿在自己手中,小声问道,“大嫂这件事查不到下手之人,我一直觉得不甘心。你曾说过,东海朱胶是非常难得的药材,肯定不是人人都能拿到的。我在想……如果从来源追查起,算不算是一条路呢?”
林奚稍加思索,摇头道:“东海朱胶药性极寒,用以治疗热症非常有效,年年都有人采集,发售给燕梁渝楚诸国的商贩,货卖四方。它之所以难得,只是因为产量极低,价格昂贵而已,并不限于何时何地何人可得。以此推断,除了能知道下手之人财力雄厚以外,也难说有什么更具体的指向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大哥曾经问过我,东海朱胶是否只能用于女子……”
萧平旌一时不太明白,“啊?”
林奚解释道:“这种阴损之药的药效并不限男女,我原以为世子只是担心……所以也替他诊断过,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在想来,他的意思大概是……”
萧平旌的视线凝住,已经反应了过来,“对啊!在外人的眼中,即便大嫂一直没有孩儿,等到了一定的年数我大哥纳个妾也是一样的……如果下手之人是谋算着绝兄长的子嗣,他单单只动大嫂却不动大哥,显然难以达到目的,除非……”
他皱着眉头停住了语音,但未尽之意已经很清楚。能知道长林世子夫妻同心,萧平章绝不会另娶二色这样的内情,至少也是个与府中极为亲近之人。
林奚看着他微转苍白的面颊,轻轻叹息了一声,“被他人攻击、背叛、出卖虽然很可怕,但最可怕的,却是对身边本当信赖的人起了疑心。我想……这大概就是世子并没有对你谈起这些的原因吧。”
萧平旌心绪烦乱地来回走了好几趟,按住自己的额角,用力摇了摇头,“老阁主常说人心难测,我也知道什么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这么阴毒的手段,我绝不相信会是一个朋友或是更亲近的……仔细想想,真相也有可能恰恰相反不是吗?”
林奚有些迷惑,“恰恰相反?”
“我倒觉得,这只黑手与长林王府平素根本没有交往,他只抓住了一次可以伤害我大嫂的机会,而对于我大哥,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办法接近,不是不想,只是不能而已!”
林奚不由自主地也思忖起来,“有机会在妆盒上动手脚,却又难以接近你大哥的人……莫非是一名内宅女眷不成?”
这倒是一条比较吻合的推论,萧平旌眼睛一亮,脑子里立时开始转动。不过京城中高门林立贵眷云集,其间恩怨交缠更是纷繁复杂,他掐着下巴想了很久,终是很难锁定到一个具体的人选。
这时外院车马管事大概是太久没等到客人出来,忍不住在二门处探了探头。林奚转头扫见,再看了下天色,实在不宜更多耽搁,便道:“时辰不早,我也该走了。你自己慢慢想吧。”
萧平旌醒过神,忙拎着医箱陪林奚走到外角门边,扶她上了马车。
车帘将要合起的瞬间,林奚突然停了下来,掌心轻轻按了按他的手臂,好半天方低声道:“我听说了墨淄侯的事……你……你千万小心。”
相识近半年,萧平旌大略也摸到些她的性情,此刻见她那白玉般的双颊上已透出红晕,但知道不是出言调笑的时候,忙认真地点了点头,唇边微微上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