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跟着王妃,为何一个人在这下头?”
“回王爷,王妃和佩儿在楼上说话,也不知因为什么,说我不能听,打发我在这儿等着。”
萧元启狐疑地看了她片刻,没看出这小丫头有说谎的样子,这才冷哼了一声,越过她走进了楼中。敏儿心中关切,正想跟在他身后同行,却被何成一把抓住,直接拖回了梅林边的马车旁,厉声警告道:“你此刻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可以说是一件万幸的事。所以老老实实待着吧,别辜负了你们姐妹之间的这份好意。”
萧元启没有理会身后的小小波动,他一心只想加快登楼的脚步,盼着最坏的情况还没有发生。处置一个小丫头对他来说极为容易,可是安如……安如终究不同。
一方面来说,不管性情如何,她到底也是个荀家的姑娘,稍微把控不慎,就有可能带来更为复杂和麻烦的局面。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是真的喜欢这个柔顺温婉的妻子,不想让她面对真相背后的风雨和痛苦。有时无知便是最大的幸运,只要安如不知道,永永远远地不知道,她就能够继续留在自己精致舒适的黄金屋中,全无负担地接受夫君给予的温存与尊荣,成为这世上最值得仰望和羡慕的女人。
转过六楼向上的拐角,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突然从楼顶清晰地传了过来,萧元启停下急促的步伐,一股失望感漫过心头。
晚了一步,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视线越过顶楼栏杆的间隙,他可以看到荀安如气得发抖的背影和被打得歪倒在地的佩儿。情绪都极为激动的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木梯下阴寒的眼神,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彼此的身上。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胡言乱语!”荀安如的一只手紧紧抓着绣墩的边沿,声音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就算你家人蒙难,头脑有些不清楚,也不能这般恶毒揣测!你知不知道东境失守、十州屠城是个什么情形?你知不知道出卖军情、勾连外邦又是个什么样的罪名?你怎么敢……怎么敢编造出这样的谎言?”
“姑娘果然不信……”佩儿重新跪正身体,惨然而笑,“东海的夜光珊瑚,和王爷亲口说出的那些话,佩儿也希望都是假的,是一场噩梦……醒来之后,能回到姑娘出嫁那日……那一天,佩儿是真心实意地为姑娘庆幸,庆幸您能够嫁给一个……一个值得仰慕的盖世英雄……”
“你给我住口!王爷出征东境,大大小小多少场战事,他是流过血、拼过命的!我不能容许、我绝不容许你这样污蔑他……”
说到这里,思绪混乱的荀安如仿佛突然找到了可以支持自己的心理依撑,目光顿时严厉起来,“一定是有人指使你陷害王爷对吗?是谁?是谁叫你这样做的?”
佩儿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姑娘,我是卖了死契的奴婢,十二岁就跟着您,我为何要受人指使,平白诬陷您的夫君?”
“你也知道凡事要问为什么!”荀安如踏前一步,声音从来没有这般尖锐,“王爷他是皇室宗亲,萧氏的子孙,于家于国,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你既然说自己没有理由诬陷他,那他又是为了什么要勾连东海,为什么?!”
“我不知道!”佩儿崩溃般地扑倒在地上,掩面哭泣,“我只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啊!”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荀安如扶着身边的小圆桌站了起来,步履虚软地走到开敞的窗边,迎着朔寒的湖风,想让自己滚烫的头脑冷却下来。
佩儿停止了哀声哭泣,手指抠着地面,低声问道:“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我?”
“我不知道……”荀安如发丝凌乱,语声低喃,“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送得远远的,以后再也不见……”
“无论姑娘是当我疯了,还是当我别有用心,这都无所谓。可世上有些事,不是您闭上眼睛,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的。”佩儿跪行到她的膝前,含泪抓住了她的手指,“我求求姑娘,就算是为了您自己好,找个机会,派人翻一下府里的荷塘吧……如果真的没有那盆东海的夜光珊瑚,至少您的心里,可以稍得安宁……”
温热的泪水滴在手背上,灼烫感却印在心头,荀安如将远眺湖面的视线拉了回来,嘴唇翕动了两下,似乎想要对她说什么,最终却又未曾出声,背脊僵硬地望向前方。
佩儿察觉到不对,惊恐地回头一看,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
楼梯口边,萧元启腰悬佩剑负手而立,冷冷问道:“我不想知道这个丫头跟你说了什么,我只想问,王妃真的相信吗?”
真的相信吗?荀安如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泪水涌出眼眶后,便再也无法停止,只知道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的那个身影,突然之间变得无比陌生。
佩儿的手颤颤地抓住她的裙角,低声叫着“姑娘”。惶恐和迷茫让荀安如一时间无法清晰地思考,但她本能地想要维护这个随她一起长大的侍女,就如同维护她那已经破碎的美满姻缘。
“这个丫头好像疯傻魔怔了一般,说出的话荒诞可笑,倒是不用当真。王爷如果觉得生气,就把她……远远地打发到农庄上去,让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一个认识的人,您觉得可好?”
“说句实话,怎么打发这个丫头没有什么要紧的,我此刻最在意的只有你。”萧元启绕过瘫软在中间的侍女,停在距妻子一步之遥的地方,“安如,你是世家高门教养出来的姑娘,我们不说别的,你先告诉我,女子出嫁之后,应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