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江山,有能者居之。萧元时幼无教导,受妇人左右,对外不能保全国土,对内不能压服群臣。我要他写下罪己诏书,公告天下,退位让贤。”
随着他的话音坠地,狄明上前一步,扬声道:“莱阳王为先武靖爷皇孙,本是龙脉帝裔,宗室翘楚,其力战东境、匡卫国土之功天下皆知。萧元时无德无能,我等愿奉莱阳王为主!”
殿内叛军齐声应和:“愿奉莱阳王为主!”
在震天起伏的声浪中,萧元时慢慢抬起了头,直视着堂兄的眼睛,字字清晰地道:“……朕也许是有诸多过错,但无论如何,绝不会屈服于你这样的逆贼,替你写下伪诏,蒙骗天下。”
萧元启不以为意,徐徐提起手中带血的长剑,剑尖在他喉间轻轻点了点,“一个娇养在深宫的小儿,你以为自己能有多硬的骨头?”
冷冷留下这句话后,萧元启收了长剑,暂时没有多理会小皇帝,转身下令清肃各宫,先搜查印玺宝册。狄明领命还未转身,萧元时突又大声道:“天子之宝已不在宫中,你就是挖地三尺,也找不齐天子六印!朕相信以他的忠心和机谋……即便京城沦陷,即便朕已经死在你的手中,他也会将这枚宝印,交给真正值得托付之人!”
“哦?我倒是想知道,谁是你口中最值得托付的那个人?远在琅琊山的长林王吗?”萧元启心头恼怒,反手抽了萧元时一记耳光,“以前你高踞皇位之上,自然人人对你满口忠义。但是我告诉你,一旦有了机会,一旦大位当前,其实人人都和我一样,萧平旌也不可能例外!”
萧元时被打得跌伏于地,一时挣扎不起,旁边有两名老太监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搀扶,亭山王也跪在他身边,掩面而泣。狄明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了正殿,分派人手,下令细细搜查宫内各殿,一角一隅都不得遗漏。
天子居所巍巍宫城,自然占地广大殿阁无数,虽然惊变之中的活动范围有限,但要想完全核查清楚,也不是几个时辰能做完的事情。狄明亲自监看,一直忙到次日近午,方才确认萧元时所言不虚,天子六印只剩五枚,那枚天子之宝果然已经无影无踪。
闻报后的萧元启面色阴沉,直奔入囚禁小皇帝的朝阳偏殿,抓住他的发髻拖了起来,狠狠地道:“无论什么宝印,若不是握在天子的手中,都只能算是一块漂亮的石头。等将来我登上大位,只需发一道追捕盗印贼人的御旨,就能让这一枚天子之宝,变成谁也不敢沾手的赃物。到时候你自然明白,此时的百般挣扎,其实没有半点用处。”
在冰冷的石质地面上呆坐了一夜,这位少年君王早已面色青黄,被强迫仰起的脖颈处更是传来断裂般的疼痛。可是骨髓血脉中流淌的最后一丝骄傲支撑着他,让他忍住了眼中的泪水,努力不让自己颤抖,“萧元启,就算你能瞒住京城的真相,就算你能让所有人都相信是朕退位于你……他、他也不会信的。”
“我知道你心里盼着什么,等着什么,”萧元启放声大笑,仿佛想要掩去内心的虚软,“但你太天真了。皇族宗室、满朝重臣已经被我一网打尽,只需一个退位大典,就连大义名分也会在我手中!一个远在千里之外、早就退出朝局的萧平旌,没有封地,没有兵权,根本就连一兵一卒都没有,他能凭借什么与本王为敌?”
大步离去的萧元启狠狠摔上殿门,四周恢复了一片沉寂,唯有刺耳的声响似乎仍在耳边回荡。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已听政数年的小皇帝心里明白,自己这位谋逆的堂兄刚才所说的话,的的确确不是虚言。
就算岳银川成功在京城合围之前寻隙逃出,就算他有机会找到萧平旌传出勤王旨意,早已退离金陵朝局的长林王……他到底又能做些什么呢?
内心一片灰暗绝望的萧元时还不知道,京城此刻的情况远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带着天子之宝离开的岳银川虽冲出了宫城,但由于巡防营封闭四门,根本未能逃离金陵,一直隐身于佩儿提前租下的民间小院中。而兵变后全城三日清剿,血洗得极为彻底,敢于反抗的府邸已尽数荡平,四处火光熊熊,经夜不熄。
除了已经提早归顺莱阳王的人以外,略有品阶的京职朝臣皆被拘押,扣在原来的京兆府衙大院中,按照萧元启事先的吩咐,一个一个提出来劝说,愿意投诚的暂时住在南院,不识时务的关在厢房,由两名羽林营校尉负责看管,等候着最终的处置。
宫城这边的大局由萧元启亲自坐镇,狄明抽出空隙,赶来京兆府衙查看最新的进展。那两名羽林校尉皆是跟随他多年的旧属,懂得他的心思,见过礼后便先引领他前往厢房。
经过一场血洗,又有数日威逼劝诱,厢房内此时还剩了二十来名朝臣不肯就范。一行三人刚迈过门槛,一个花瓶便从里面砸了出来,吏部尚书站在最前方,气势十足地喝骂道:“不用再废话了!叛臣!逆贼!老夫宁死也不与你们为伍!”
狄明逆光立于门边,静静地看了这群人片刻,突然觉得无话可说,默默转身离开,一直走回到前院大树下方才停了下来,低头沉思良久。
他的副手施郓迟疑地问道:“将军,这些人怕是劝不动了……到底该怎么处置啊?”
“后街有个空院子,把他们都挪进去,记得安排递送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