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地面上日趋隔离的情势相对应的是,中国领土上的空间突然热闹起来:不管是商业卫星还是间谍卫星都向海明市对应的这片太空靠拢,不间断地拍摄地面图片,追踪快速扩张的马氏菌痕迹。
与外国专家观测心境不同的是,中国专家们多了一份焦急。当人们从遥感卫星照片上每天都看到海明市被水淹没的面积在迅速扩张时,内心的不安就已经渐渐演绎到极点,仿佛面对一个病情日渐恶化但又不允许死亡的病人,却想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手段,无法预期最可能的后果。
救险一队队长李祥麒就是以这种心境在坚持着,察看卫星照片成了一种无法克制的心瘾:普度江和海明河所形成的&ldo;丫&rdo;形河汊已经完全消失,演变成连成片的水域,快速地吞噬着每一寸陆地。让人感到特别惊讶的是,国家新能源研究院海明研究所的山头已经面目全非。所内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已经倒塌,地面下降从几十公分到几米不等,而且全部变成沙子,没有泥土。所有的树木像是被人连根拔起,又经过水冲洗,倒伏在地,其中很多经过腐烂、被马氏菌消耗之后不见了踪影。塌陷区域从研究所所在地向外扩展,有如一块无法医治的溃烂伤口深深地嵌在小山上。让人惊讶的是,塌陷区域不仅向山坡下方和两侧方向快速发展,而且也向山坡上方进展。最令人感到恐怖的莫过于大大小小的塌陷频繁地出现在小山的其他许多地方,其中有些就出现在隔离区附近,相距不足百米。海明河在市郊河段也出现相同的情况,不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一点点向外扩展,而是有如火场一般,既有延烧,也有飞火把火种带到远处,极大地提高了蔓延速度。这是由于动物在经过被马氏菌污染的区域后又跑到其他地方,从而把马氏菌带到新的土壤,就像播种一般将其迅速传播开来。这使人们想到悲观的研究者提出过的观点:人们已经错过把马氏菌消灭在海明研究所范围内的机会,它最终会失去控制。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达成共识,一定要争取最好的结果,并为之积极地准备着,也希望海明市外围的隔离区和捕鸟网能够发挥作用,将马氏菌控制在海明市境内。与此同时,准备在明渠范围内通过直升飞机播撒大量药剂,将地面上的动物杀死,防止动物跨界。
应急中心宣布解除隔离措施之后,李祥麒一整天都在紧张地组织撤离隔离区的人,拥挤的交通使工作进展缓慢,一直到晚上,也只运走三分之一,除了多数人自愿回家,剩下的人等待明天继续撤离。
疲惫不堪的李祥麒告别同事,拖着沉重的脚步,准备回望江小区休息,第二天再战,同时安排家人撤离海明市。此时,夜幕下的海明市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两样,从隔离区方向看去,灯光点点,星际间偶尔划过的流星一样的匆忙,不过,海上因为封锁而漆黑一片,偶然游弋的巡逻艇显得很孤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黑夜吞噬。
几分钟后,他驾车驶进了海明市市区,放慢了速度,因为根据这些天来的经验,白天还是很好的道路晚上就很有可能塌陷,甚至消失,一不小心就会跌进普度江或其支流里,迄今为止已经发生了一百多起这样的事故,而且往往很难施救。他不想作为救险队员的自己成为被施救的对象。
他来到普度江的出海河段,这里的河岸损坏速度比上游段要慢很多,在上游河段加宽十几倍的时这里还只是河岸塌陷,因而在这里过江更加安全,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前方,选择一座尚能通车的大桥,慢慢开了上去。当车开到大桥的最高点时,他朝上游看了看,只见宽阔的水面上漆黑一片,唯有微弱的星光在浮动,偶尔也有应急中心的巡逻艇在巡视。最令人感到诡异的是一些突兀在江水中的建筑物,那是倒塌后露出水面的残余建筑,每时每刻都在改变,或缩小,或挪位。这才一个星期前,普度江市区段在这旅游旺季一定是游船如织,灯火辉煌,而此时此刻已经实行禁止行船的普度江安静得让人心生恐惧。
今晚,海明市又和前几天有所不同。取消军事管制后,尽管应急指挥中心劝告大家别在晚上离开海明市,以免出现难测的危险,但市民们还是络绎不绝地离开,车辆首尾相接,由车灯组成一条条长龙,向水流一样缓慢地朝三个检查站方向游动。
李祥麒继续向前开,不久就发现和绝大多数人是相向而行,已经变成单行道的街道使他寸步难行,于是在驶经一十字街道转个弯,准备走条小路,避开车流,再过两个街区就到了他居住地望江小区。不过,就在他将车转弯,但还没有驶离十字路口时,突然感觉车子一沉。参与过抢救很多人陷进突然塌陷道路而遇险的他立刻意识到处境不妙,迅速打开车门,豹子般跳了出去。
逃到人行道上,他刚定过神来,借助路灯看见自己的辆车四个轮子已经浸在水里,呈现倾斜状,将旁边的车挤着,而且还在继续下降,水位很快到了车门位置。更让他感到紧张和诧异的是看见不断出现的气泡,发出&ldo;卟卟哧哧&rdo;的声音,明显是受到高压突然释放后所产生的现象。
惊魂未定的他朝大街看去,只见刚才还是好好的超过百米的街面已经沉入水中,车流长龙被陷其中几乎动弹不得,有的向道路中心倾斜,拥挤在一起,有的向外侧动,紧靠大街,明显是路面不均匀沉降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