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当即起身,双手握于身前:“陛下定然能为二皇子择一良配,臣并无他想,这位李大人所言也是可行之法。”
“行儿,那你呢?”允康帝锐目扫向谢慎行,笑意不减。只闻谢慎行毕恭毕敬道:“儿臣听父皇的,王妃之选全由父皇做主。”
“既是如此,内务府明日起拟定名单,三日后送到朕这里来。”
宴饮结束,齐见思心中担忧,逃也似般快步朝大殿外走去。不想是祸躲不过,曹福忠的徒弟小慧子在后头小步跑到他面前,伶俐开口道:“齐大人留步,陛下召您去南书房一趟。”齐见思的不快都写在脸上,跟着小慧子往南书房的方向去。
允康帝手里搁着一方碧玉砚,道:“见思,不必紧张,朕诏你来没什么大事。只是许久未见你父亲,齐爱卿近来身体可好?”
齐策前两年就成日宣扬自己大小病痛不断,难以上朝议事。实则在府上招猫逗狗,和妻子女儿共享天伦,只将已成年的齐见思推出去管事,极少理会官场之事。允康帝一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面对一个刚满二十的毛头小子,还是与这一对父子交锋,在任何人眼里都不会选择后者。
“回陛下,父亲这些日子一贯是腰腿乏力,无法久立。”
允康帝招手唤他过来些,齐见思循着皇帝的意思铺开了宣纸,见那紫毫笔在纸上挥洒,赫然是两个大字。上田下心是为思,上兹下心则为——慈。
“你兄妹二人,倒是都取了个好名。”
齐见思心头狂跳,强撑起精神道:“祖父为臣与臣妹赐的名,见思不敢置喙,自当受用着。”
提到祖父二字,允康帝抬眼打量他道:“朕记得,你那妹妹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阿慈几月前刚及笄,眼下未满十六,脾气坏得很,学堂念了几日就嚷嚷着要回家,便一直是在母亲与嬷嬷教养着的。”齐见思齿关紧闭,只盼允康帝能听进去一二。
允康帝如何看不穿他心中所想,紧盯着垂眸不做声的冷面青年,道:“谨沅也是这般年岁。”
齐见思抖了抖漆黑睫羽,沉声道:“三公主金枝玉叶,知书达理,阿慈虽与公主同岁,却顽劣不堪,比不上公主一二。”
允康帝静默了许久,鹰隼般的眸子钉在齐见思脸上,似要将他扒皮拆骨看个明白,终是放弃了为难这个小辈的念头。齐见思衣袖里揣着一方锦盒,锦盒里一根玳瑁钗,是允康帝赶他走前命他带给齐见慈的。
这一根玳瑁钗宛如警铃,时刻都在提醒着齐见思,他唯一的妹妹极有可能要去做那劳什子的王妃。
齐府。
齐夫人并一丫鬟正拉着齐见慈教她刺绣,十指翻飞,绢布上的金边牡丹栩栩如生,好似开在了齐见慈眼前。齐见慈偎在母亲身旁,母女二人同时听见那急匆匆地脚步声,下一刻雕花木门就砰砰地响了起来。
齐夫人微微皱眉,柔声问道:“思儿?”
待到瞧见齐见思复杂的面容,齐夫人方觉出了什么事,她定了定神:“思儿,慌慌忙忙的,出了什么事?”
齐见思平日里最不喜他娘唤他思儿,妹妹便是阿慈,到他这里就是思儿,听着反而像兄妹两掉了个个儿。
今日他确是没心思再纠正称呼,顿了顿,将衣袖中的锦盒拿了出来,接着开口道:“皇上今日在群臣宴上提了给二皇子寻王妃之事,又单独唤我去了南书房。”
齐夫人微怔,手中绣片应声落地。齐见慈与齐见思有五分相像,如出一辙的弯眉薄唇,不同之处在于她生得是一双杏眼。那双灵气逼人的杏眼盛满了惊惧,齐见慈本就被娇宠惯了,当即更是抢在母亲前问道:“莫不是要我去做那二皇子的王妃?”
别家女儿若是听了此等消息,恐怕早就羞得躲了起来,惟有他的这个妹妹,天不怕地不怕,反而一万个不情愿,将不相信三个大字写在脸上。
那玳瑁钗被齐夫人攥于手中,她理了理心绪,望向齐见思:“皇上可确有此意?”
“不说千真万确,”齐见思垂眸,放低了声音,“也有十之八九。”
齐见慈不觉得这是天大的荣宠,整个人受了惊吓般坐了下去,下意识环住了齐夫人的腰身,带着哭腔道:“娘,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二皇子!”
齐见慈在母亲怀里埋了一会,复又抬头道:“哥哥,你可有法子,教那二皇子千万不要选上我,你快想想法子,我怕,我真的怕……”
齐见思瞧着泪眼朦胧的妹妹,面上又冷了三分。他何尝不明白妹妹的抗拒,帝王家是最不好相与的,齐氏从未出过皇后,连半个贵妃都没有,让他娇憨的妹妹嫁到王府去,若只是个王妃也罢,然如今形势,他这傻妹妹若是进了王府,以后多半是要在皇宫里和数不清的女人纠缠,没了父母兄长庇佑,真真是要脱层皮方能保住小命。
齐策尚未回府,还不知妻子儿女都在为同一件事忧心,待到他回来,这齐府里又要多上一个烦恼的人。
南书房内,龙纹香炉内燃着香,热气蒸腾,烧得允康帝心中烦闷。想到几个时辰前齐见思那张不情不愿的脸,允康帝重重地扔下那支紫毫笔。曹福忠斜着眼睛小声驱赶殿内的宫女太监:“还不赶紧的,没瞧着陛下不舒坦吗!”
尔后悄悄绕到允康帝身后,粗粝的指腹时轻时重地按压着允康帝的太阳穴,试探道:“陛下,保重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