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他今日已经做了许多蠢事,一遇到陆潇,他的情绪便不受控制。若是还不走,不知待会要说出什么骇人的话来。
陆潇翻身下榻,慌乱道:“你躲什么?”
今日他原是要亲自下厨,哄得齐见思说出前些日子为何躲着他,不料来了个不速之客,说了些不经头脑的话,将局面毁得一团糟。心中不快都是小事,将面前之人推得更远,今后再想修复关系只会难上加难。
“就知道躲着我!前些日子下了朝走得比谁都快,一日也不曾见过我,我还没问你在生什么闷气,都是大男人,我若是喝醉了做了什么惹恼你的事就直说,何必扭扭捏捏叫我猜来猜去!”
陆潇心中有火,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今日之事你替我忧心,我心里明白,但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分说吗,一言不合你又要走!”
平常黏黏糊糊的是谁,现在竟还说他扭捏!齐见思顿住脚步,斜睨着陆潇,忽地抬手将门闩扣紧,转过身来。
“宫人们瞎传就任他们传,我在这皇城里的风言风语少过吗,二十来岁尚未娶亲,上奏过亲王家事,下管过百姓杂事,名声有损,再有损,年节拜访的人也从未少过!”
“即便传到陛下耳中又如何?陛下还能问我是不是听了四皇子的墙角吗?四殿下若是玩心居上,陛下自会将此事压下去。他若是真对你上了心,真真有损的只会是你!”
他咬牙说了这许多话,逻辑清明,字字属实,话语中的怨气浓重得化都化不开。
陆潇张口结舌,起先对着齐见思抱怨的气焰凭空矮了半截。本就不干齐见思的事,也是他借题发挥却没能唬住人,赔了夫人又折兵,陆潇搜肠刮肚也未想到如何反击,只好灰溜溜地往前挪了两步:“我错了。”
“……”
此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的习惯极为讨巧,陆潇抓着他的手道:“那你也不能一冲动就露脸了呀,原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一冒出来,反而又添了是非。”
齐见思恨铁不成钢道:“若是我继续视而不见,难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一来一往的两句话,终于叫陆潇从此事中咂出了蹊跷的滋味。
他嗜好欣赏天下美人,或温婉或艳丽的美人多是姑娘,男女有别,他在此间极为守礼,不曾轻慢任何一位女子。
能称得上美的男子凤毛麟角,宁淮也是个黏糊人,两人自十来岁时玩闹亲密至今,陆潇不觉有异。结识齐见思后,他便自然而然地与齐见思亲近,并未察觉他对齐见思的部分举止实则已是逾矩!
陆潇生得一副俊朗模样,自觉与“美”字不沾边,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也成了旁人眼中的“美人”。
他醍醐灌顶,原来谢慎守是要将他视作女子般“轻薄”!
一窍通则百窍通,他那根沉睡已久的筋络于此刻彻底清醒,名为难为情的念头织就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他整个人困在中央,不得动弹。
陆潇迅速松开手,讪讪道:“谢谢你啊,齐知予。”
他态度陡然转变,极为生硬,透着一股疏离之意。齐见思愕然望向他,往前走一步,陆潇立即向后退一步。
齐见思怒道:“先前还说我扭捏,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贼喊捉贼?”
“我没有!不是……”陆潇急得脸都皱起来了,但他自作孽方才醒悟,如今真真是有口难辩。
齐见思这么个别扭又冷淡的性子,误打误撞才被他捂热,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后必然是要疏远他的。陆潇很贪心,他得过齐见思对他的好,怎肯愿意失去这个朋友。
陆潇放软声音:“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忽觉自己做错了,想着要及时改正。”
他不敢直视齐见思,三分薄怒更衬得他容色如轻云蔽月,话说的模棱两可,听在齐见思耳里又是另一层意思。
齐见思理所当然认为陆潇是联系起了生辰那日之事,怒意渐消,随之而生的是连他自己也琢磨不清的失望。他很快地压下心绪,平静道:“我明白了。”
陆潇摸不清他究竟明没明白,试探着道:“我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齐见思眼里无波无澜:“无妨,只是四殿下对你有意,你若是对他无意,就莫要行那……情人间才会做的事了,以免徒增误会。”
“……?”
陆潇发觉事态或许与他想得不太一样,恍恍惚惚道:“我连他的手都没碰过,最亲密的举动是被差使着替他梳头,这也并无差错啊。”
齐见思薄唇翕动,说不上是自嘲还是在讥讽他:“兴许你醉时也曾与旁人肌肤相亲。”
肌肤相亲四个字甫一说出口,就带着若有似无的香艳气息。一个“也”字让陆潇如遭雷击,他三魂七魄丢了一大半,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齐知予……你没在同我说笑罢?”
两人面面相觑,陆潇面如死灰,心中回荡着一个念头,齐知予还能同他做朋友,不知该说是他福泽深厚,还是齐知予心胸宽广。
齐见思何等聪慧之人,一时间恍惚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见陆潇惨白的面容,当下即知他并未想起当日之事!
然而他将此事说出来了。
一辈子的蠢事都在今日做尽了,亦不差再多做一件。齐见思望着呆坐在椅上的陆潇,破罐子破摔道:“你一点儿都记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