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来人均是被安顿在了城内,乌追王身着玄色广袖宽袍,偕同王女上殿拜见周朝皇帝。
王女耳边系着淡色薄纱,遮住了半面风光。时下不过二月末,便穿上了花纹繁复的窄腰长裙,一双浅蓝眸子眼波流转,后低垂眉目向允康帝行礼。
乌追王室此行献上的珍品暂且不提,无非是些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宫中宝库从来不缺此类物品。值得一提的是,乌追王带来了由他亲自驯养的一匹悍马,这个蓄起长须的精壮男子拍着胸脯道:“云青已经由人牵进马场,陛下若是不嫌弃,可以亲去一试。”
这马送的正中允康帝下怀,允康帝年前提到久居宫中实在烦闷,曾提议来年开春去城外围猎。然突发昏迷一事,为了允康帝的身子着想,无人敢再提起出宫一事。
允康帝开怀大笑道:“好!下月围猎赛马,朕便试试你这匹烈马!”
乌追王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哄得允康帝无比舒心,于是便踌躇着提了提正事。
若是朝觐,乌追王一人带着侍从护卫前来即可,早两个月就对外放出了要带王女前来的消息,醉翁之意无人不知。
王女年方十六,正是议亲的好光景。白纱蒙面,堪堪露出双眼,却能窥见细白肌肤,那隐于白纱下的半张脸,定然也是极为秀丽的。乌追王儿女众多,带来的这位王女是他与王妃成亲多年后诞下的幼女,也幸得她生得一副美人胚子模样,打小爹娘便是极尽宠爱之能事,甚至比几个兄长更要尊贵百倍。
只是太子月前方才大婚,乌追王所居之地山高路远,起先不知也罢,来到长安地界,不可能不知太子现已成亲。
天家婚事与民间嫁娶也有共通之处,纳妾收房是常事,太子今后是要继承大宝之人,后宫更是要充裕些才好。然而即便是普通夫妻,也没有成亲月余就纳妾的。
若是将王女塞给太子做侧妃,且不说乌追王愿不愿意。章太傅是朝中老臣,成亲不足数月便塞了个侧妃给他孙女添堵,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允康帝极好面子,绝不允许旁人当他是不顾旧臣情面之主。
乌追王叫王女上前一步,朗声道:“洛萨极为仰慕长安的风土人情,吵闹着要与臣下一同来朝觐见。”
允康帝摆手笑道:“王女若是想多见见长安的人事,自是要留下来住一段时日。”
名为洛萨的王女生性跳脱,在封地受宠惯了,强扭着行礼姿势朝允康帝福了福身,对着允康帝道:“皇帝陛下,洛萨想同您说一件事。”
乌追王扭头斥道:“洛萨,不得无礼!”
“无妨,”允康帝心中了然,笑呵呵道,“王女说便是。”
洛萨澄澈的眼珠子瞥了一眼乌追王,不情不愿道:“还是请父亲说吧。”
这对父女不知在玩什么把戏,允康帝也不同他二人计较,扬眉示意乌追王有事就说。
“回禀陛下,臣下此次来朝,除却瞻仰圣上容颜,还有一件不情之请,”乌追王跪地行了个大礼,“小女二八年华,此前十数年一直听说周朝乃泱泱大国,亲眼见着之后更是不愿离开了,还望陛下能做主,为小女择亲,好叫洛萨留在长安。”
这洛萨虽性子骄纵了些,本性却不失纯良。在车队进城之前,允康帝早就将一切都打听清楚了。太子虽已成亲,但他可不止太子这一个儿子。
老四,再过两月便要满十六了。
若是同乌追王女结亲,倒也是个好人选。
重臣之子究竟比不上皇子尊贵,让洛萨冠上王妃之名,是给足了乌追王脸面。谢慎守这半年来乖顺许多,他那个目光短浅的母妃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断了他对陆潇的念想,算是允康帝赐予陆潇的一份厚礼。
允康帝笑了笑,叫乌追王快快起身,道:“格镧,这哪里是什么不情之请。洛萨身份尊贵,朕自是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至于乌追王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允康帝并不在意。
万一他一心想叫女儿嫁进太子府上,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允康帝绝不会同意,叫异族人成为谢慎行的宫妃。
他将话说的含含糊糊:“朕看着洛萨天真可爱,若是能同朕的孩子结亲也是好的,朕膝下子嗣不多,可惜有一个已经成亲了。”
乌追王不敢抬首,闷头表忠心道:“洛萨天资愚钝,怎能与太子相配,陛下真是折杀小女了。”
倒是知情识趣,但乌追王显然是话只说了半截,允康帝不做声,等着他的后半段。
“陛下宽厚待人,臣下不敢隐瞒陛下。实则是臣下一行人路遇山匪,幸而遇着了大殿下,方能留下一条小命,得见天颜。洛萨自从见过大殿下后,就……”
乌追王道:“臣下途中听闻了太子殿下成亲的盛况,陛下言只有一个成亲了,那想必大殿下现今尚未娶亲。”
朝中一片哗然。
无人去听乌追王后又说了些什么,众臣脑中唯有三个字——
大殿下。
允康帝瞳孔微颤,几乎快握不住手中珠串。一名老臣颤颤巍巍地向前两步,代替众人问出了心中疑问:“不知王爷是在何处见着了大殿下?”
满殿喧哗入耳,乌追王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仍是答道:“是在途经衡州时。”
衡州,距弋阳最近之地。
允康帝险些捏碎珠串,硬生生挤出笑容来,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