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敌军虚虚交战不过数次便立马声称不敌,撤军北上,留下南境一十二座城池,留下上百万手无寸铁的老少妇孺任敌军杀戮凌辱,司马玄,当时的情形到底是如何,成年之后你断比我更清楚。”
司马玄拧眉看着曹徽,没有出声。
万寿三十一年春,尚在大宝的惠顺安帝赵舜璟卧病,大晁天下一夜之间狼烟四起,东海倭国、南境樾国纷纷与大晁提兵会猎,北境匈奴、西境大凉北蛮皆都秣马厉兵蠢蠢欲动,时帝都长安,更是纷乱不堪。
惠顺安帝无子,太子之位空置多年,朝中大臣分立两派,一派力主从宗室子弟中过继少年儿郎以继嗣承祧,另一派则主张从天子手足中挑选贤能继任大宝。
然而就在主张手足继嗣的另一派里,也同样分出来了数多个小派:他们有支持太祖三子颂亲王赵颛璟的,有支持太祖六子赵辕璟的,诸王等等多达八九位,当然,这其中也有支持太祖嫡幼子镇南王赵禹璟的,但是呼声却是最低的。
然而,就是这位任谁看来都觉得在这场皇位争夺中胜算不大的镇南王赵禹璟,最终成了大事——众王之中,独他一个敢放任国土受侵,敢暗弃百万百姓于不顾,敢纵容战火北上,加剧朝廷混乱程度,逼着身体不济的天子连发十二道金台令将他召回长安,命为监国。
再到后来,赵禹璟荣登大宝,改元景初。
景初元年至今,曾任内阁首辅大相公楚公身死案、一品辅国公曹克及其子曹征谋逆被诛案,甚至还有当初骇人听闻的朱叙侯卖国通敌案,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为了这位天子制衡朝堂统掌天下而做出的牺牲?
司马玄用微凉的手心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还有,她的左耳,以及差点再也说不出话的嗓子,也是拜那位所赐。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然而她终于沉沉开口,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却是为了维护那个不得不维护的人:
“媛容,他,他是不堪,他是昏聩,可是大晁国在他的统治下,自景初五年至今,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四方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你难道感受不到么?
他尊九五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拜上将军蒙翼为帅,发兵南境,直捣樾国黄龙国都,迫使南境四十二国国君俯首系颈入朝称臣。
而后几年至今,在内而言,他敬拜荀公为内阁首辅,轻徭薄税,与民生息。于外,他向东陈出重兵,痛击倭国,荡平倭寇,东海再无海患;西则与大凉开通互市交好为盟;在北而言,他重用北境军,大力改制,强军扩备,使祸乱北境多年的匈奴,近年来亦不曾再发动过什么大规模的战争,媛容,这些功劳属于边军儿郎们的没错,可你能说,这些赫赫功劳里,就没有他的份儿吗?”
“你说的没错,固然没错……”后退数步的曹徽此刻已与司马玄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夕阳已落下大半,耳边依稀的孩童嬉闹声不知何时也渐渐消散了,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倏地想起了茶楼酒肆里那些说书先生们对她眼前这个人的一篇日常描述。
“司马荆陵身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而轻抚额角刀疤,谓妻曰……”
闭闭眼,岁月的长河里光阴荏苒,是是非非各有对错,评判并无绝对的标准。曹徽强迫自己冷静了两个呼吸的功夫,该有的沉着也悉数回到了脑子里,蓦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害怕,突然侵袭了曹徽的所有感知。
“景初八年,你与北蛮大将军比阚苏和的兴都库勒之战,不该只是那样一个憋屈的结果的,”曹徽轻轻的摇摇头,脸上竟然缓缓绽出了一个勘破红尘般清浅的笑容,她说:“大通和侧殿里的那份生死契约,也是不应该出现的,元初,或许你和我,从一开始,就都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览
放心,作者君会拼命把结局往he上凹的,嗯,没错是这样。
第46章第四十六章
“你一个逆反罪臣之女,哪里知道什么是天道正义!”脸色阴沉的人一声怒斥,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抓着曹徽的上臂一下就将她惯到了旁边的亭柱上。
顺势欺身而上,司马玄将曹徽逼在了自己与石雕亭柱之间,甚至逼近得她与自己呼吸相闻——这让司马玄自己有了一瞬间的怔忪,但她嘴角一沉,黑沉沉的眸子里骤然浮现出了某种杀而后快的暴虐。
她垂眸看着低头避开她目光的曹徽,突然就将别着曹徽手腕的手抬起来,带着薄茧的手指毫无征兆的捏住了曹徽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亭子之外,不论从哪个角度往亭子下看过来,这边无疑都是荆陵侯夫妇因为口角上的辩驳而发生了一些争执,以至于脾气不好的荆陵侯差点向自己的夫人动手。
片刻后,在曹徽执拗的无声反抗之下,司马玄终于失落般的松开了曹徽的下巴,转而将手抵在了她身后冰凉的亭柱上。
“别乱动,他们只是现身在了你的正后方,亭柱挡着呢,伤不到你,”司马玄微微俯下身来,用一种温和沉静的语气在曹徽的耳边低声说,“已经有人往那边过去了,徽儿,在我眼皮子底下,不会有事的,别怕,别怕……”
然而,或许是语言的安慰来的太过苍白,无法给人信任与安心的力量,亦或许是察觉到刀兵杀气的曹徽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曾不止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身体的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