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刚刚还觉得是空荡荡的路面上,不知何时冒出一辆形状臃肿的黑色小车直向我冲来,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小车失控了。车窗后面的司机瞪大滚圆的眼睛,与我对望,慌忙中,我竟然糊涂地想伸手去拦住那辆车,但只是凭细细的手臂去阻挡车的全部冲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突然,有个人冲出来把我撞到,我倒在行人道上,身后的金属巨物爆发出巨响,玻璃碎片四处飞溅,那碎片飞到眼前的路面,有的还从我头顶的上空撒落。
顷刻间,我脑海一片混乱,当我确认不再有东西落下来时,才拼命地站起来。我抬起头,看见了意外的全景。小车越过行人道撞到建筑的墙壁上,给装置严重损毁。
有一个男子倒在我身边,恐怕就是刚从一旁撞翻我的那个人了。如果不是他,我必定被夹在小车和墙壁之间变成肉球。
人们围拢过来,在人群中,我看到刚才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女孩。
我慢慢站起来,没怎么受伤,只是跌倒时右手擦伤了,左手则仍然捏紧小包包。
撞开我的恩人仰脸躺着,他定睛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两片嘴唇在颤动,想说什么,他流出的血躺在路面上,流了开去。
我拖着踉跄的脚步靠近他,感觉呼吸困难,发不出声。我忘掉刚才的恐怖感,步履蹒跚地走到他跟前。
我跪在她身旁,这个男生艰难地呼吸着,可是脸上还浮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笑容。她的年龄跟我相若,或者稍稍大一点吧。她的神情一脸满足,然后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我的脸颊。那一瞬间,我知道他是谁了。
&ldo;凉子,保险柜的号码是……445……445……&rdo;
……是真也……
真也吐着血说完这句话,最后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4
我们被抬进同一辆救护车,驶往医院。途中,他死了。
就好像做梦一样,眼前的一切汹涌而来。不断有人在拽我,推我,试图让呆若木鸡的我有点反映。
车里一个救护员一边察看我右手的小伤,一边问个不停。她一定也问过我这个年轻男子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是我没啃半句声,完全没任何反应。
后来,救护员从他口袋的钱包里找到驾驶证,念出了他的名字。我知道这就是真也说过的摩托车驾驶证,贴着一张拍得很丑的大头相。猛然间,浓重的悲伤涌上心头,痛得我几乎要窒息。
救护车抵达医院,救护员没有发现我一直在默默流泪,直到其中一个喊我。
我被扶下救护车。&ldo;你得检查一下才行。&rdo;救护人员说着就拉了我一把。他们也给我预备了一副担架,不过我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不用人扶也可以走动。
我挣脱开好几个人的手跑出去。
我往医院无人的地方跑去。这是一座战争的古老医院,可能是不断在扩建吧,路一直往里钻,看不见尽头。通道两旁尽是一排排的病房,天花板布满裸露出来的水管。
我往后看。确认没有人追上来。拐过角,就到尽头了。天花板的日光灯坏了,沙发背人抛弃在这里,背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大概很久没人来过了,亦没人打扫了,蜘蛛网纵横交错。我坐在沙发上,心情总算平静下来,脑里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透过过去可以改变现在吗?
倘若真也没救我,也许他就不会死。
我想起大脑手机,没错,还一直在与一小时前的他连通着。事发之前我看过表,那时是12:30,现在是13:05,电话那头是落后一小时的12:05,离事故发生还有30分钟。
我原以为是轻伤的右手在流血,嘀嗒嘀嗒往下淌,我痛得浑身麻痹。这角落寂静阴暗,由刚才起,我的身体便不停地颤抖。我蜷缩在沙发上,开始对着那个想象出来的白色通讯一起讲话。
&ldo;……喂喂,是真也吗?&rdo;
&ldo;这30分钟你没联络我啊,是怎么回事呀?你能不能好好见我一面?&rdo;
落后一小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死,也许还在飞机座位上看着窗外的云儿。我觉得心中像插进了一块沉重又冰冷的大铁块,真也温柔的声线让我觉得更悲伤。
&ldo;飞机还有多久才着陆?&rdo;
&ldo;还有20分钟左右,我做得好累了。凉子,你怎么了,声音和往常不同……&rdo;
他疑惑不解,一本正经地问:&ldo;听起来很不高兴嘛,发生什么事了?&rdo;
我狠狠地骂自己,喝止自己流露感情。此刻,再悲伤与爱情的哀鸣中,我整颗心都要撕裂了。
&ldo;真也,拜托你,飞机一到,不要出机场,即刻买回程票回家吧!&rdo;
顿时,他一言不发。
&ldo;为什么?&rdo;
&ldo;你还不明白吗?我说我讨厌你!不想见到你!我想删除30分钟前看到你的记忆!&rdo;
在医院的沙发里,我蜷缩着身体,忍受着寒冷与疼痛的折磨。心要滴血了。这样也好。我咬紧颤抖的嘴唇以免自己哭出来。
他不救我,就会活着回去。或许她会厌恶我突然改变态度。不过之后被车撞到的就会是我,最后也许会死掉。不过这样也好。
&ldo;你真的这么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