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不会耍心眼,但人却并不笨。他习惯于用科学严谨的态度去看待问题,所以在他看来,根本就没有偶然的巧合。
所有的巧合,不过是背后有人在为之努力,为了促成现在的一个结果。
何况有个最大的破绽——他们是真的因为这药收过钱,报纸上却说不以之谋利,钱会是谁还的呢?答案显而易见。
不是碰巧还了钱,就碰巧遇上有他跟小泽影子的沙眼壹号被举报,不是碰巧有的这篇报道和社论。
很多凌乱的片段和线索,在他脑海中渐渐的还原出来一个清晰的真相。
沈克勤回头看看笑着却带着担忧和忐忑的女儿,心中酸涩难当。
为人父,他不但不能给女儿一个安稳有力的依靠,反而总是拖累她,让她跟着操心,跟着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照顾他,却在他们面前却从不表露分毫。
“我很高兴,这是好事,浓浓放心,爸爸不像之前那么犯傻,也没有那么脆弱。”沈克勤说,“你像你妈妈,就是喜欢瞎操心,不过,还好不像我这么没用。”
他突然有些眼热,“浓浓你去叫你哥哥回来吃饭吧,爸爸再看会儿报纸。”
沈华浓瞅瞅他,沈克勤拿报纸挡着脸,说:“快去吧,他去这么老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哥哥像爸爸。”一样的感性,爱哭,沈华浓说,“那爸爸你自己待会吧,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快去快去!”
“走,昭昭跟妈妈一块儿出去。”
“妈妈,后面太臭了,我不想去,我想去找苦瓜哥哥推铁环玩,一会你叫舅舅赶紧回来我再过去。”
女儿自己都另有安排了,沈华浓只好自己过去喊人。
沈明泽倒个泔水用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点儿,别是跟老黄牛一样累了一天之后,又被田慧芝给使唤着又喂猪又打扫猪圈吧!
沈华浓站在巷子口就闻到后头猪圈传来的阵阵腥臭气和吭吭吭的猪叫声,认命的往后面寻过去了。
她哥哥是个老实人,她可不是。
巷子很短,尽头正对一堆草料,草垛子后头冒出来一截子正卖力挥舞着的手臂,有人正在耙草喂牛,不是别人,看那比乡下汉子要白上一截的胳膊,沈华浓就知道是她的傻哥哥,他们俩都比较经晒不太容易黑。
她皱着眉头走过去,刚一靠近就听见她哥跟田慧芝在聊天。
更确切的说是田慧芝在聊,沈明泽只是简短的应个声。
沈华浓顿足。
“今天公社来人通知你爸爸让他准备准备,马上就去那个什么中心了吧?那个沙眼壹号什么的真的是你们弄出来的吗?获奖了?”
“嗯。”
“那邓培林家里都得呕死了吧他们就因为个误会弄成这样,我今天去革委会听说邓老蔫跟他媳妇马上要跟着去杨林农场那边帮着干活,
邓培林也要参加改造,这也是他活该,做到那些事太难看了,还好马上要走不然也得被大家的口水淹死,他们这种人觉悟低还耍无赖,就应该被批斗。”
“哦。”
“沈明泽,你也要跟着去吗?他们能让带家属?”
“嗯。”
“你会跟着过去吗?去了那边应该会比现在过得好点儿吧?”
“嗯。”
“沈明泽,你也老大不小了吧?这公社里像你这个年纪的早就结婚生娃了,不,他们的娃都能满地跑了,你家里准备给你说亲了吗?你妹妹都嫁到你前头去了,外甥女都大了,你还没有结婚呢。”
沈明泽头也没抬,很干脆的说:“没有。”
沈华浓知道这肯定是真的,客观上沈明泽现在的成分和条件很不好说亲,他长得再鹤立鸡群再有才华再有教养那也是不顶用的,主观上,不管是沈克勤还是沈明泽还真都没有想过这件事。
沈明泽虽然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但他以前不知道有多少热情大胆的姑娘给他写情书告白,可现在大家看他一眼都怕跟他扯上关系,巨大的落差让他压根没有产生过这个念头,温饱尚未解决,这些都是虚的。
而沈克勤自幼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完全没有那种传宗接代的观点,更何况他都是想过带着儿子一起死了清静的人,娶个儿媳妇干嘛?
可田慧芝却不可置信的愣了愣,问道:“你家里就一点也不着急吗?等年纪再大点儿就更不好说亲了,就算到时候结了婚,你儿子那都是老来子,你还能给他干几年?就是他要结婚盖房子你都没力气搭把手,就是个拖累,谁家姑娘乐意再嫁到你家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