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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苏忏的脸惨白，肩头的伤丝毫没有止血的意思，居然还颇具格调的淌成了一幅画，远看似浓墨重彩的江山……谢长临就算再怎么离群索居，不谙人事，也知道这一下一下的心跳是人还活着的证明，现下却越发微弱越发缓慢，仿佛随时都会停下来。

连带着，谢长临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ldo;让开！&rdo;疾风变为封喉利刃，差点将惭愧大师身体里埋的符咒都刮出来，至苏恒面前时却被卓月门挥手化开，谢长临宛如不见底的深渊，蓦然停在太医院前，抬起了双眼，&ldo;我不说第三次，让开！&rdo;

&ldo;陛下，国师……这位是……啊！苏大哥！怎么伤成这样，快将人送进里面。&rdo;

晏如霜听见了动静，刚从里面出来，他眼睛上还架着半片琉璃镜，人比想象中年轻很多，模样不仅斯文，个头也不高，看起来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ldo;快准备温水，将麻沸散煎上，我的银针呢！&rdo;晏如霜有些笨手笨脚，匆匆忙忙中踩到了衣袂，差点一头栽倒，幸而谢长临扶的快，他低声道&ldo;谢谢&rdo;，又慌忙吩咐，&ldo;再去御药房取一坛酒，快！&rdo;

苏忏被平整的放在床上，晏如霜二话不说，将无关人等全轰了出去，连苏恒都不例外，只不过用词客气一点，别人都是&ldo;滚出去，别碍手碍脚&rdo;，对苏恒却是&ldo;请滚出去，别碍手碍脚&rdo;。

&ldo;这孩子当真能救阿忏一命？&rdo;谢长临一千一万个不放心，&ldo;倘若不成，我便以元神护他心脉，接他入我妖魔道，世上宝物不知凡几，总有能救命的。&rdo;

&ldo;……魔主放心，晏爱卿的医术天下间恐无人能出其右。&rdo;苏恒气势上不能输，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阖上的门，只似要在当中开个洞。

晏如霜人如其貌，今年九月十三方满十六岁，是个非常穷苦的出身，倘若不是苏忏四处游历时曾帮他一把，现而今恐怕早就被饿死了。

他家祖上三代行医，前朝覆灭时曾祖父还是太医院的五品提点，也因这点官职，他老人家始终觉得前朝于己有伯乐之恩，不肯受大楚恩惠，便携家带口隐居山林，至三代后，繁华不再血脉凋零……差点连晏如霜这根独苗都给卖了。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晏家宅邸藏有无数医书，晏如霜有这方面的天赋，连眼睛都是小时候彻夜苦读时弄坏的，凡一尺以外的东西皆看不太清，倘若不带这琉璃镜，他怕是也要跟惭愧大师一样，靠鼻子走路了。

苏忏躺在床上，冷汗涔涔而下，搅和着黏腻几近干涸的血渍，将身下的床单染的斑驳不堪。

随着时间的流逝，晏如霜的脸色也迅速的苍白下来，这间屋里来来回回进了三波太医‐‐太医院选拔严格，基本上有了一定资历的年纪也都上来了，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虚耗，半个时辰站下来就有点支撑不住。

屋子里正有条不紊的进行救治，屋子外一众人大眼瞪小眼，终于有时间好好清算一笔了。

首先是□□整洁模样白净的惭愧大师，他&ldo;阿弥陀佛&rdo;了一声，同谢长临道，&ldo;苏施主将我送出枯井时，曾交托我另一件事‐‐若见一位眉心凤纹的人，要揍他一拳，受人之托不可半途而废，和尚先去寻人了。&rdo;

卓月门眉心殷红的凤纹这时候显然是个祸端，他很明智的选择了不说话。

&ldo;等等……这位大师是何人？为何在我宫中，又为何与魔主同行？&rdo;苏恒皱着眉上下打量了惭愧大师一番，见他身形稀薄，甚至有点透光，显然不是个正常的活人，故此又问道，&ldo;嗯……无意冒犯，但大师似乎是鬼魂？&rdo;

问归问，苏恒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答案，因为话茬被谢长临接了过去，他显然对惭愧大师提到的&ldo;眉心凤纹&rdo;更感兴趣，&ldo;和尚，阿忏为何让你揍此人一拳，阿忏的伤与他有关？！&rdo;

&ldo;呃……&rdo;纵使惭愧大师看不见，也觉的此刻有点剑拔弩张。

所有的话题兜兜转转，又全聚集到了卓月门的身上。更何况今日国师大人反常的很，到现在都没说句话冷嘲热讽。

&ldo;到底怎么回事？&rdo;苏恒也将目光集中到了卓月门的身上，&ldo;真与你有关？&rdo;

&ldo;我与苏忏去了锦绣宫……&rdo;卓月门非敢做不敢当的人，他只是还没想通这里面的关窍‐‐是谁如此大动干戈想杀苏忏，又或者苏忏不过是附带伤害，此人真正的想埋葬的，还是多年前那一桩桩宫廷丑闻。

&ldo;锦绣宫里贡着一尊佛像，莲座上套着这串佛珠……现下看来，应当是属于这位大师。&rdo;

苏忏下到井中时，将佛珠交给了卓月门收起来，此珠恐怕常由得道高僧佩戴，这么多年仍然佛气盈沛，与惭愧大师如出一辙。

&ldo;我还以为此物失落了呢，未曾想历经这么多年，仍旧能回到我的手中。&rdo;惭愧大师将佛珠拢在手上，微微躬身道，&ldo;真是造化蹊跷……多谢施主。&rdo;

卓月门难得还礼，继续道，&ldo;随后，我们发现锦绣宫枯井之下另有蹊跷，王爷便下去查探，我本该在外面接应，然李公公中途传旨，说陛下有事寻我，我才中途离开。&rdo;

&ldo;中途离开？&rdo;谢长临一声冷笑，&ldo;国师居心叵测人尽皆知，既是要离开，为何不先让阿忏出来？井下状况错综复杂，你皆没有考虑？&rdo;

其实卓月门是想说，他与苏忏交情不过一般，有什么理由把事情想的如此面面俱到‐‐但顾虑到眼前众人的心情都不大好，这话出口，怕是要打起来。他倒不是怕谢长临，只不过懒惰成性，动手不如动口。

&ldo;你是说李公公去传旨，才让你离开的？&rdo;苏恒面色十分严肃，仿佛想起了什么，一瞬间的错愕之后声色不动，转换了一个话题，面向惭愧大师继续道，&ldo;这位大师如何称呼？&rdo;

&ldo;贫僧惭愧，从黎达佛国而来，已经死了几十年。&rdo;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串佛珠的点缀，惭愧大师忽然剔除了骨子里世俗的一部分，开始真正像个得道高僧了。

他的面容其实俊秀且福气，两颊略有婴儿肥，左眉上还生着一颗浅小的朱砂痣，人中深且长，一点都不是短命相，只要闭上那张滔滔不绝的嘴，怎么看怎么不食人间烟火。

&ldo;先祖在位时，曾有一位法号怀仁的大师也从黎达而来，两位可认识？&rdo;苏恒又道。

&ldo;阿弥陀佛，贫僧正是怀仁。&rdo;惭愧大师也只有外在的相貌配的上&ldo;怀仁&rdo;二字，其他地方却当真&ldo;惭愧&rdo;。

&ldo;贫僧曾经破戒杀生，世间万物，未能一视同仁，故此更名……惭愧。&rdo;

他低眉顺眼，那根本看不见的目光怠慢的停留在青石板上，秋风穿胸而过，凉意便从心中发散出来，惭愧大师整个人苍白且透明，这一魂也像要灰飞烟灭了。

&ldo;不知大师曾杀何人？&rdo;苏恒继续追问，她心里忽然有个简单的设想，倘若当年的事，值得老臣们用命去隐瞒篡改，必定有其原因，最直接的就是真相将会动摇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