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婳替她捂了捂伤口,接下来的路,索性直接用手分开两旁的荆棘枝条。云婳手里抓着刺棘拨到身后,直到和水犹寒走过这一段,才松开手继续去抓前面的枝条。
这样一来,水犹寒倒是被护得妥当,所有荆棘都从她身边绕过,毫不沾身。只是没过多久,云婳两手便开始血肉模糊,抓过的荆条上都留下了斑驳的血迹。
荆棘上本就生满尖锐的倒刺,尖刺划过肌肤时便会留下一条血痕,遑论云婳一手抓住路旁数根将它们拨开。手上裂开了数不清的细密血口,渐渐将云婳整只手掌都染成了红色,倒刺扎进肉里她也不管不顾,望着前方荆棘丛的尽头反而越走越快,对手上的疼痛恍若不觉。
云婳咬着牙一股劲向前走,两只手上被割烂翻红的血肉看起来惨不忍睹,她只顾着快些前进,丝毫没发觉背上的人眼皮跳动两下后虚睁开了一条缝,甚至薄唇轻轻颤抖了两下,只是还没有足够力气说出什么,便又昏迷了过去。
好在这条荆棘路并不算长,出了荆丛,眼前便似换了一片天地,整齐的桃花树并排生在路两旁,纷纷飘落的粉色花瓣积在中间墁出一条路来。再前面有一排篱笆院栏,从最左右两侧开始往里围,到路中的时候便没有篱笆了,连门都没有设,栅栏栅锁更没有,直接便是大敞开的。
云婳走进篱笆里面,此刻已是头晕目眩精神疲惫,突然听见“吱吱”两声,她猛地抬头,下意识便是要跑。
退了一步忽然顿住,她一转身,竟直接拔出剑来对着那两只抱桃的猴子:“让开!”
那猴子在前面一阶高高的石阶上望着她,好奇地抓耳挠腮,又高声吱吱了两下。
云婳伫立着不动,剑锋直指前方,胸膛剧烈起伏着。但其实,她手脚都在发抖。
“这是哪里来的小友啊?”一个豪朗的声音笑道。
云婳这才发现另一边的石台上卧着一个须发皆银的老翁,正侧身一手撑着头笑眯眯望着她,旁边还倒了一只壶口悬着半滴酒珠的葫芦。
方才竟没发现旁边还有人。云婳摆了摆脑袋,觉得自己真是累了,汗水早早就湿透了衣襟,若不是背上有人,恐怕她现在便要就地倒下。
“我来找桃谷仙。”她用剑顶地撑着身子道。
那老翁笑笑,拈起手边一颗桃核,两指一弹,倏地打到西南方一间草木屋门上。
“来了来了,怎么了?”那门应声而开,出来个蓝布袍书生打扮的清秀男子,他抬眼一看,“云婳?”急急忙忙跑过去,惊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云婳没时间和他废话,只觉得身子摇摇欲坠,目光扫了眼身后,桃谷仙连忙会意帮她把水犹寒放下来扶好。
背上的重量一消失,云婳当即眼前一黑,晕倒前抓着孟钟道:“我来追债了,你帮我救她……”
桃谷里突然多了两个人,这让孟钟闲适的隐居生活不得已忙碌起来。屋子外面摆起了一排药罐,他一边扇着火,一边添药加水,忙得手脚不停。
还好云婳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太累了,精神损耗过度,开一帖定神药让她睡上一觉就好了,麻烦的还是她背来的另一个姑娘。
孟钟拍了拍头疼的脑袋,又忽然傻乎乎笑起来。云婳来找他,他应该高兴才是。
而云婳,服了帖定神药睡了几个时辰后便转醒了,她醒来时几乎是下意识惊坐起便立即在眼前扫视了一圈。
这是桃谷里面的屋子,水犹寒正平躺在另一张榻上,身上的绷带也明显换上了新的干净的。她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起身。
她探了探水犹寒的鼻息,又见她身上的伤口都涂了药膏,于是放下心来推门走出去。
孟钟是她几年前偶然认识的,对她来说,兴许只算是一面之缘。
这个人以前是名扬天下的神医,听说好几次都从阎王手里抢回过人,年纪轻轻便靠着一身医术盛名满天下。当年的孟钟有一颗济世救人之心,还有一颗榆木脑袋,觉得自己这身医术不能白白浪费,于是几年游走行医下来,救了不少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也无知中结了不少敌。
人家杀世仇,他跑去救了;人家战得伤痕累累好不容易打死了劲敌,他跑去救了;有人一心求死不想再活着受苦受累,他跑去救了又救。
就这样,几年下来孟钟的“仇敌”成了堆。云婳见到他那一晚,他正在遭人追杀,跑得气喘吁吁,一身布袍都挂了彩,看起来好不狼狈。
恰好追杀他的那几个是云婳一直看不惯又没来得及收拾的贼人,于是发了个善心,救了他一条性命。
那时云婳正坐屋顶,飘飘衣袂从天而降,加之身手了得,舞袖挥扬,几下便打得那些贼人落花流水连滚带爬地溜走了。孟钟看在眼里,一颗年轻火热的心砰砰跳动,几乎要忘了方才还在被人追杀命悬一线的危险。
孟钟一直不解为何自己一心向善救人反倒处处遭人追杀,后来某日顿悟以后,对世人这些恩怨大失所望,叹口气把“悬壶济世”的招牌一砸,跑到这荒郊野外来种桃树建了座桃谷,又给自己自封“桃谷仙”,从此不问世事独自世外逍遥了。
但红尘里面还有放不下的人,孟钟隐居的时候,给云婳送了封信,说是自己欠她一条性命,以后若是有需要他的时候,不管是救人还是杀人,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