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祸患……他自然记得。
朝露寺所有僧人都记得。
那时,云止入寺未久,拜在证缘门下。证缘是他与证慈的师弟,排行虽后,却负盛名,慧根独运,已可称大德。
证缘执意要收云止为徒,云止出身不明,他本觉不妥,无奈证缘心意坚决,便允了。
云止受戒之后,于佛法一途确实进境迅速,他便认同了证缘的选择,赞赏这孩子是个有佛缘的。
然,仅仅三个月。
三个月后,寺中便迎来了一群持刀带剑的不速之客。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碧衣如洗,笑意盎然,谈吐如春风拂水般温雅从容,他说,将萧遗交出来,饶朝露寺满门不死。
他固不知道萧遗是谁,但朝露寺中无人习武,哪里能斗得过这群以武犯禁的凶徒?正踌躇苦恨间,师兄证慈方丈忽然开口,声音都哑了:&ldo;证缘!快去找证缘师弟!&rdo;
他们找不到证缘。
与证缘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名叫云止的比丘。
那群不速之客将朝露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过一遍,确定云止已逃,那碧衣公子便扬了扬眉,柔声道:&ldo;打扰了。&rdo;
这三个字是如此温柔、如此优雅,朝露寺众僧面面相觑,简直不知如何应答。
他们哪里懂得,自己刚刚躲过了一场灭门灾祸。
至于为何躲过……谁知道呢,也许,是沧海宫柳公子在那一天正好心情不错。
柳拂衣的心情确实还不错。
沧海宫,长秋苑,飞雪连空阔。
清酒流入盏中,映衬着他白皙修长如女子的手指,与嘴角温柔的笑容。
大过年的时候,他的心情总不会坏。
因为这是他分发见离散的时候。
那些在过往一年里听话的属下,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宫中,翘首盼望着他发下那救命的丸药。那些不听话的,有的也回来了,战战兢兢地候在厢房里;大多数是不会再回来,默默地死在天涯海角某个地方,对于这部分人他不会管,但他每每想起,都会很愉快。
一言能令人生,一言能令人死,这种力量,他纵不喜欢,也不得不有几分着迷。
飞雪漫漫,覆在庭中那人的衣袍上,本就苍白的容色愈加静如冰雪。
他怀中抱着的少女已经断了呼吸。
而他仍是那样倔强地站立,却将头卑微地垂着,头顶六点戒疤,渐渐地也被风雪掩去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庭园中一只八角琉璃小亭,柳拂衣煨着火炉饮着青梅酒,淡淡看着雪,脸上微泛着柔艳的红。
顾怀幽立在他身后,不敢言语。
那和尚已经站了近半天,步履不曾一动,连抱着人的手臂都坚定如磐。
他站了多久,柳拂衣便沉默了多久。
沉默地喝酒。
&ldo;哐啷&rdo;一声。
碧玉的酒盏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柳拂衣面色未改,仍是笑吟吟地,又自顾怀幽手中接过一只新盏。
&ldo;云止师父,你且靠近来些。&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