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员一边包装,一边微笑地问他是否是送给妻子的新年礼物?
是呀,他看上去肯定不会是恋爱的年纪了,一板一眼的样子,也绝对和&ldo;情人&rdo;这个词沾不上边,人家理所当然会这么问。
他却无法理直气壮地回答。
诸航到底是他的谁?除却法律上的关系,真没有一个恰切的词来修饰。
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找到了佳汐日记中的宗医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宗医生被他森寒的面容吓得直冒冷汗。佳汐在宗医生这儿用的是化名,他并不知卓绍华的真实身份,可是他能嗅到卓绍华的尊贵和此时的愤怒。
卓绍华无法理解佳汐这种荒唐而又匪夷所思的行为,他喜欢孩子,但是命中注定没有,他也不强求。他最最敬爱的新中国第一任总理周恩来,膝下无儿无女,不也同样与夫人比肩偕老!这样请人代孕出来的孩子如同一件合成品,除了血源,他没付出过任何感情,让他如何去接受?
佳汐已经过世,他不能把她从地下揪出来责问。
他必须中止这荒诞的行径。
宗医生说胎儿现在六个月了,中止怀孕只能是做引产手术,他可以免费做这个手术。他讨好地笑着,想息事宁人。
卓绍华查出了诸航的地址。在他的脑海里,诸航的面貌是庸俗的。一个把自己的子宫当作赚钱工具的女子,能有什么圣洁的样?
大杂院的门开着,他降下车窗,一眼就看到了在井台边汲水的诸航,心像被小棍子敲了下,他呆住了。
诸航原来是这般年轻而又活泼、阳光、清丽的一个女孩子。
他看着她读书,看着她在电脑上工作,看着她与邻居闲谈,看着她对着天空沉思,看着她和腹中孩子笑语……脑中刹时一片空白,他记不得他到底为什么而来。
第二次来,他对自己讲,这次一定要讲清楚,不能再拖了。宗医生说,时间拖得越久,手术的危险系数就越大。
他再一次在暮色中悄悄离开。
一次次来,一次次走。不知怎么,他突然觉得代孕这件事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想到腹中那个孩子,他的神情情不自禁变柔。
八月初的黄昏,晚霞如火,一丝风都没有,他推开了大杂院的门。
如同他第一眼认出诸航一样,诸航同样一下子就预感到他是谁。
她对他讲的第一句话是:&ldo;你们为什么要失信?&rdo;在她的小屋中,她难堪而又羞窘地转过身,面对着墙,没有看他。
没有想到佳汐的老公是首长哦!
她觉得自己象只透明物,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他不明白这句话。
&ldo;佳汐呢?&rdo;诸航又问。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佳汐了,电话也打不通。她只知佳汐感冒了,难道一直没有痊愈?
&ldo;去世二个多月了。&rdo;他看着桌上厚重的英汉词典。
诸航慢慢地转过身,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她不住地用手拭,却怎么也拭不尽。
他抽出纸巾递给她。
好不容易止住悲声,她说:&ldo;既然佳汐不在了,那么孩子不要再留下。&rdo;她的语调平稳、清晰,仿佛是考虑成熟后的结论。
他惊愕地沉默着。他当她少不更事,正思索如何和她沟通。
&ldo;佳汐苦心走代孕这条路,是因为她不能生,而她想要一个你的孩子。佳汐现在不在,孩子以什么名义抱回去呢?难道要说出代孕的事吗?你的家人她的家人能理解并接受么?社会又将会对你有什么看法?这样子对小朋友太残忍。虽然堕胎很可耻,但如果不能给他幸福温馨的环境,不如让他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让他陪佳汐去吧,她是那么的爱他。日后,你再婚,应该会有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孩子。&rdo;
她闭上眼睛,眼泪又哗啦啦地流下。
如果之前他曾有过一丝丝的犹豫,那么此刻,他完完全全肯定,他要这个孩子。不是因为血源,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出于道德,不是出于良知。他想要,以一个父亲对自己子嗣如火如荼般、全幅身心、不求回报的爱。
&ldo;我不会再婚,他将是我唯一的孩子。&rdo;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泪珠颤颤地挂在眼睫上,眼睛又红又肿,她带着浓重的鼻音,&ldo;你又没有很老!&rdo;
&ldo;和年纪无关。&rdo;
是因为世上只有一个佳汐吗?她似乎明白他的坚绝。
&ldo;你不要想别的,现在只是陪着你的人从佳汐换成了我,其他一切都没有改变。&rdo;
&ldo;你真的可以那样爱他吗,连同佳汐的一并爱去?&rdo;她摸着肚子。
他看到宽大的孕妇裙微微有些起伏,心跳得剧烈,&ldo;我……我会努力学着做一个称职的父亲。&rdo;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