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话音刚落,白衣僧就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俊美张扬的脸。
路易自诩见过不少美人,可看见眼前这人的面孔,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是一个俊美的僧人,眉如飞羽,眼如琉璃,眼尾一点红痣更如朱砂一般鲜艳。他紧紧抿着唇,神情颇为冷漠,偏偏眼神又极为悲悯。他夺人眼目的并非容貌,而是独树一帜的气质,让人见之难忘。
白衣僧人拖着长剑,缓缓地走到殿门,无悲无喜地望着大雨中的古佛寺。
路易和陆吾都转头看去,从大殿阶梯下也走来一人,脑门锃光瓦亮,手持除魔杵,身形高大,路易猜他应该也是寺里的僧侣,说不准地位还挺高。
果不其然,那光头和尚道:&ldo;善逝,你为何要杀灭我等?&rdo;
名唤善逝的白衣僧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雨水将他们隔开,两个僧人一个高居阶梯之上,一个在阶梯之下,气势却分庭抗礼,谁也不肯屈服。
过了很久,善逝才说:&ldo;师兄,得罪了。&rdo;
一声声的佛铃又响了起来,此刻却像催命符一般。善逝手中长剑如惊鸿白练,电光火石之间急急袭向光头和尚的喉咙,那和尚却像失了魂一般,一点动作也无,任由善逝的长剑抹过他的脖颈。
似乎是刹那,又似乎是亘古,善逝垂眼看着倒地的和尚,低声说:&ldo;师兄,来世投个好人家吧。&rdo;
路易脖子一阵冷意,仗着这里是回忆幻境,他揪住陆吾身上一撮白毛,小声嘀咕:&ldo;说杀就杀。&rdo;
杀完还说一句来世投个好人家,怎么品着有些味儿不对,跟黄鼠狼给鸡拜年,假惺惺的。可看善逝僧人的样子,似乎又挺伤心。
陆吾说:&ldo;他哭了。&rdo;
路易这才发现善逝脸颊上滑下一滴泪,他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泪水却接连涌出,在脸上留下斑驳泪痕。雨渐渐小了,变成淅淅沥沥的细雨,善逝将手中佛铃收入怀中。
趁着他这动作,路易终于看清佛铃的真面目,佛铃上有镂空的树枝缠丝,上有流云浮雕,和一般的佛铃不同。这只佛铃似乎与佛并没有什么关系,倒是更像一般的手工艺品。
&ldo;佛铃上的装饰我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rdo;路易心说。
陆吾背着他,不远不近地缀在善逝身后,看着善逝将尸体一具一具地放在大殿前的空地上。善逝做这些事时,眼泪一直在流,他为自己的师兄弟们合上眼睛,把佛珠一串一串地捡起来,放在他们的手中。
红衣或白衣的僧人躺在地上,面目平和,像是在睡梦中。
善逝怔怔地看着这些僧人,一手拿剑,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掐诀置于胸前,念起了经文。
大殿前血腥味冲天,雨后独有的清新味道也没法将血腥味压住。
&ldo;我从久远劫来,蒙佛接引,使获不可思议神力,具大智慧。&rdo;
&ldo;我今尽未来际,不可计劫,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rdo;
随着低沉的念经声逐渐散开,路易依稀看见一团接一团的光芒从僧人们的胸口处出现,颤颤巍巍的飘向天空,恰如万千盏明灯。善逝仍在诵念佛经,眼泪大滴大滴地涌出,和雨水混在一起,沾湿了雪白的衣袖。
那些光芒原本有些晦暗,夹杂着污秽,在一遍又一遍佛经的涤荡下,重新变得明亮耀眼,而那些分离出来的&ldo;灰尘&rdo;重新落回僧人们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善逝终于放下佛铃,呆呆地看着他亲手杀死的同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易看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ldo;那那些白骨就是这些僧人的?&rdo;
陆吾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四周又扭曲起来,善逝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陆吾沉声道:&ldo;抓紧我。&rdo;他的四爪再次卷起飓风,猛地飞到高处,很快,脚下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路易忍着狂风的吹拂,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这座恢弘巍峨的古佛寺正在渐渐崩塌。
梁柱倒下,尘烟四起,原本华美的红墙琉璃瓦淹没在雨水里,在瞬息间成为一片废墟。
&ldo;幻境马上就要崩溃,我们得回去了。&rdo;
&ldo;好。&rdo;
狂风席卷而来,覆住废墟,路易闭上眼睛,听着呼呼风声,和陆吾一起离开了千年前的幻境。
重新坐在自己驾驶座上,路易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喇叭声,他的意识才回笼。好在路易向来擅长调节心情,很快恢复了往常淡定的模样。他看了一眼在副驾驶座上呼呼大睡的灰色胖猫,长吁一口气,转动方向盘,驱车离开大桥。
回到家时,外面已经是瓢泼大雨。路易把陆吾塞进被窝,自己则去沐浴洗漱。他沐浴时脑袋里一直在想那个白衣僧人。
善逝。
他只记得读音,却不知道这两字该怎么写。他自己也对佛教没什么了解,这俩字读起来有些拗口,却莫名符合那白衣僧的容貌与气质。
洗完澡,路易带着一身湿气出来,惊奇地发现陆吾坐在酒柜上,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路易眼里倒影着灰色的狸花猫,心里浮现出的却是那只漂亮威风的白虎。
&ldo;你认识善逝。&rdo;陆吾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