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尘穿着一身天水碧的广袖长裙,跪坐在一个绘着血色纹路的祭坛上,手里还捏着一角墨色的衣袍。
易尘的身边站着一位身穿竹叶银纹墨袍的长发男子,他长身玉立,姿态端正俨然,宛如自百年书香世家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清皎宛如玉树临风前。
男子生了一张极为清正俊逸的容颜,神情淡淡的,整个人就如同山水墨画一般韵味隽永,唯独唇色深得仿佛沾了血,平白便多了几分妖异。
这个不管打哪儿看都文质彬彬的美男子,被这里的其他人称之为&ldo;魔尊&rdo;。
易尘看不出身旁这个男子的可怕之处,对方即便被她无礼地抓住了衣角也没有恼,只是冷冷淡淡地站在那里,仿佛水墨挥就的画中仙。
但是她不害怕不代表其他人不害怕,看着魔尊的那张冷脸,易尘面前站着的二十来人几乎是腿一软便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抖得仿佛筛糠。
&ldo;尊、尊上……&rdo;打头的一个男子话音有些抖,但他很快就将打结的舌头捋直了,因为魔尊最不喜欢他人结结巴巴,&ldo;启禀尊上,我们修膳食道与焚香道的道义就是以此为路上达天听,与天道对话、感悟大道之理,虽然这个阵法极古,但是绝无可能天道毫无应声,反而唤来一介凡女魂魄的说法的。&rdo;
魔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他手下的修士也觉得心里打鼓,不由得鼓起勇气微微抬头,将目光放在了那莫名出现的凡女身上。
那突然出现在祭坛上的女人是一抹生魂,魂魄却极为凝实,宛如活人模样。这样的生魂极为罕见,一般只有那些神魂强大兵解转世的仙人真佛才有这般凝练的神魂,但是这女子今生又的的确确不曾修行过,一眼扫过去便知晓乃是凡人,白白糟蹋了这堪比真仙的神魂,让人不免扼腕叹然。
女子身上穿着天水青色的留仙裙,面上扣着雪白的女面,那女面上雕刻的眼鼻口唇栩栩如生,像是一张失了颜色的美人脸。
在这张白得宛如瓷器般的美人面上,以水墨在左脸颊下方以及右额头上方各自绘就了道家的一黑一白的阴阳鱼图,鱼尾如晕开的水墨,竟有几分清雅灵动之气。
即便突然被召唤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即便面对着一大群修为不俗的魔修,女子的姿态依旧端庄娴雅,看不出丝毫惶然。
就仿佛旧时王谢走出来的大家闺秀,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心,利刃架于项而不改色,从容淡雅一如庭前落花。
听见下属的自辩,那男子却依旧瞳孔深深,不知喜怒,只是又轻轻拽了拽自己的衣袍,示意那发怔的女子松手。
易尘松开了男子的衣袂,敛了敛袖,一道冷澈却平和的声线从头顶上方传来,问道:&ldo;你是天道?&rdo;
易尘有些恍惚,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声音却尽数堵在了喉咙口。
相当糟糕的局面。
如果能开口说话,不管是怎样绝望的处境,易尘都有三分把握让自己化险为夷,但是如果不能开口说话,她就缺乏了跟敌人交流的渠道。
易尘犹豫半晌,忧心她一摇头就会被人摘了脑袋,也担忧点了头却被查出不是,反而让人恼羞成怒,干脆便什么都不做,宛如木桩一样地跪坐在祭坛上。
她这么不言不语,那些心惊胆战的魔修们都在心里犯嘀咕,有人忍不住出声说道:&ldo;尊上,不如、不如我们搜魂吧。&rdo;
他们布下的是召请天道的阵法,可是天道没有降临,反而来了一位凡女,谁知道这凡女跟天道有什么联系呢?
提出建议的人想得很好,但是冷不丁地魔尊大人一个眼神扫来,冷得他五脏六腑都结了冰一样:&ldo;她若果真是天道,你对天道下手,可有想过后果吗?&rdo;
那方才出声的魔修顿时没声了,如果这凡女果真与天道有牵连,他们对她下手,只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说了,搜魂说着简单,他却是忘了面前这位凡女的神魂是何等的强大,除非魔尊亲自动手,否则他人想要硬碰硬,只怕是会反过来被对方吞噬掉。
惹不起,惹不起。
没有请来天道,反而惹来了一个烫手山芋,这样的结果让魔修们一个个面色难看,神清灰败,几乎有些抬不起头来。
召请天道的阵法是反复退演过上百遍的,按理来说不应当出错的才是,但是这个阵法失败了,他们的计划也毁了一半。
剩下的另一半,只盼望&ldo;晦目神&rdo;苦蕴魔尊能力挽狂澜,在论道一事上辩过剑尊阴朔与仪师元机,最后再说服天柱道主了……
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希望渺茫。
比起魔修们的心灰意冷,朽寂魔尊的态度却十足冷淡。
他不在乎阵法的成败与否,更不在意自己的筹谋毁于一旦,从始至终,他都是从容的、冷静的,淡然得仿佛心无羁缚。
&ldo;九为数之极,正道气运盛极必衰,正魔鼎立是必然的结局。&rdo;朽寂魔尊一身墨袍暗沉,手里持着书卷,严谨得宛如私塾里的教书先生,&ldo;这次仙魔宴,魔道必然会胜,区别仅在胜得漂亮与否罢了。尔等如此颓唐,反倒好像我们已是一败涂地了,岂非可笑?&rdo;
一众魔修们被魔尊训得抬不起头来,宛如一个个落榜后被先生痛骂的学子,眼神里都写满了生无可恋、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