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笑啊,那曾经折磨了他近万年的心魔‐‐亲手殺母的罪孽,到头来竟是如此荒唐的一场闹剧。
可笑得让他险些笑出声来。
‐‐却又痛得撕心裂肺,几乎要为此而落下泪来。
&ldo;抱着斩断尘心的念头去爱我,只为了不让劫数斩断他们之间最后的牵系。&rdo;
朽寂魔尊淡淡地勾唇,好似无力,又仿佛深藏的竭嘶底里。
&ldo;从一开始,他们就……&rdo;
&ldo;做好了全心全意爱你的准备。&rdo;易尘突然出声,语气平直地描述道,&ldo;没错吧?&rdo;
无人应答。
仅有两人的茶室里,一时间充溢了逼仄而又压抑的空气。
朽寂垂了垂眸,他淡漠的余光落在易尘轻阖的下颚上,那是她紧张的证明。
&ldo;你果然比苦蕴更擅长诡辩。&rdo;
死寂一样的沉默中,朽寂最先打破了这份令人尴尬的安静,只是语气凉薄地轻嘲,用一种几乎掩盖不住的轻慢之意:&ldo;是不是在嫂子的眼里就只能看见这个世界的光明与美好,所以一切抱有目的与恶意的阴谋都可以归咎为情有可原,然后坦然无畏地劝解他人原谅‐‐&rdo;
&ldo;你要将他们的爱视作&lso;阴谋&rso;吗?&rdo;易尘近乎无礼地开口打断了朽寂的话语,&ldo;但凡你有半分这样的念想,你也不会如此痛苦了吧?&rdo;
&ldo;我的确没有资格要求他人原谅于否,只有真正受到伤害的那个人才有资格说原谅,其他的,神也好,佛也好,都没有资格。&rdo;
易尘双手握着茶杯,藏在面具后的脸却是冰封一般的冷静:&ldo;所以,我说,信不信,接不接受,都由你。&rdo;
少女说得斩钉截铁,朽寂却嗅见了其中的危机,他的理智在命令他立刻喊停,可他的感情却在催促着少女继续说下去。
仿佛自欺欺人,可笑之极。
魔尊拒绝的话语最终也没能说出口,他只能沉默地坐在原地,听着少女语气平静地吐出了比恶鬼更加蛊惑人心的话语。
&ldo;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少言的相遇,源于一场……荒唐而又可笑的……骗局。&rdo;
易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那个一直埋藏在她内心深处不敢提起的字眼:&ldo;那时候的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rdo;
&ldo;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会偶尔调调香,看看书,对道一知半解却并没有什么伟大造诣的凡女。&rdo;
&ldo;我之所以说我们的相遇酷似一场骗局,是因为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少言就是少言,准确的说,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扮演&lso;道主&rso;的凡人。&rdo;
易尘毫不避讳地凝视着朽寂魔尊的眼睛,她用一往无前的勇敢,将自己心底深藏的愧怍袒露无疑:&ldo;我以一介凡人之身与高高在上的问道七仙交好,用我浅薄的见解与虚伪的身世,&lso;骗取&rso;了他们的赤忱真心。&rdo;
&ldo;我虽然不知情,但我不否认,那个时候的我误导了他们,令他们误以为我是与他们处于同等地位上足以交心的友人。&rdo;
&ldo;他们对我真心相待,我却一无所知地笑着他们执着地扮演&lso;问道七仙&rso;的角色,那个天真可笑的我,根本不相信我的友人是大名鼎鼎的问道七仙。&rdo;易尘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抿了抿唇,难过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声,&ldo;我用半真半假的、不纯粹的感情,骗取了他们真诚的善意。&rdo;
&ldo;我甚至还对少言许下了可有可无的承诺,说着贻笑大方、根本不存在的&lso;我道&rso;,骗他为我而倾心。&rdo;
&ldo;虽然那时候的我对一切并不知情,但是我无法否认我的不诚之心。&rdo;
易尘的这些话,能对魔尊说,能对陌生人说,却唯独不敢对自己最对不起的那七个人说。
她习惯性反思,也习惯性苛责自己,被她无意中伤的友人们能宽柔地包容她的一切,她却无法自己原谅自己。
&ldo;因为这样的不诚,我忽略了很多东西。&rdo;易尘凝视着朽寂的眼眸,神情伤怀,眼底却写满了不曾动摇的坚定,&ldo;我将他们大方分享给我的美好当做编造的谎言,将少言郑重的承诺当做孩童般的戏语,他们给予了我最宝贵的真心,我却回馈了虚情假意。&rdo;
&ldo;但是,但是‐‐&rdo;
&ldo;爱是做不了假的东西。&rdo;
&ldo;或许初心不纯,但是你要知道,人心本就是复杂难辨的东西,有时候,一时的恶念并不能代表什么,更不能蒙蔽世人的眼睛,让人忽略那些藏得更深的感情。&rdo;
就像姑姑,她一时的口不择言,不过是为了掩藏自己痛失亲人又保护不了女儿的绝望与悲戚。
易尘不相信,那个耐心教导她三雅道,会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自豪地说着&ldo;不愧是易家的女儿&rdo;的姑姑,从来不曾爱过自己。
正是因为她经历过这些,别人对自己的,自己对别人的‐‐所以她才更清楚,感情是多么复杂的东西。
&ldo;我不知道,他们最初对你怀揣了怎样的一份心。&rdo;
&ldo;但是我知道,你的父亲最终没能得道飞升,身陨天劫;而你的母亲,也没有去想那些三灾九难,她只是在临终时对少言说,对不起,无法再陪伴你们两兄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