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激动处,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举头望着屋顶,半晌方平息下去,低声道:“但是只有她,你不能动,谁也不能动。”
裴柔哭得涕泪横流,抬起头来问:“吉少卿……他怎么样了?”
“她怎么样了?”杨昭疲惫地揉着眉心,“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样了,是死是活,人在何处……”
裴柔一边哭一边说:“我没想要害他,我就是听说……听说一些传言,就把原本打算自己吃的堕胎药放在他的药罐里了……我不知道这种药也会吃出人命的……”
杨昭突然转过头来,目色凌厉地盯着她:“什么传言?哪里听来的?”
裴柔被他吓得一凛,抽噎着回道:“就是吉少卿他……他其实……”她最近心神无主乱了方寸,这时才意识到这比给宰相戴绿帽、投个毒更严重,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他,止住抽泣,“是我自己揣摩的,并无实据。相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让别人乱说……”
他站起身淡然道:“算了,传出去也不要紧,我兜得住。”
门外杨昌敲了敲门,小声回禀:“相爷,车马备好了,现在就出发去骊山么?”
杨昭打开门,天光刺得他抬手遮住眼睛。杨昌见他精神很不好,劝道:“相爷,骊山路远奔波,若非十万火急,请稍事休息再走吧,身体要紧。”
“哦,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他懒懒一笑,抬头望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轻描淡写地带过,“安禄山终于按捺不住,起兵谋反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哪吒是女生!
☆、十七章·玉乱(1)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初九,甲子日,安禄山率所辖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军队,会同降服的同罗、奚、契丹、室韦等部共十五万人,号称二十万,以奉密旨讨伐奸相杨昭为名,反于范阳。
李唐开国百余年,经贞观、开元盛世,海内承平已久,百姓累世不识兵革战乱,乍闻渔阳颦鼓,远近惊骇莫知所从。河北属安禄山辖境,诸郡县望风披靡,郡守县令或开门迎敌,或弃城逃匿,或被叛军俘获屠戮,无敢抵抗者。
太原首先向长安发出急报,道安禄山反叛,其部下何千年等人劫持了太原尹杨光翙。此时皇帝犹深信禄山不疑,斥上奏者忌恨安禄山而谎报捏造。
又过五日,诸方战报送到长安,皇帝方知安禄山造反已成事实,召宰相至华清宫商议。
韦见素本准备和杨昭一同前去,临行却寻不着杨昭,只使人告诉他先行前往,右相稍后即至。韦见素殊无主见,这下心里越发没底,忐忑不安地前去华清宫见驾。
华清宫内歌舞消歇,比几日前冷清了许多,但依旧是井然有序,不见丝毫战乱带来的惊慌。千里之外的战火对远在京师的人来说,不过是几纸文书而已。
韦见素正在华清宫前犹豫着是等杨昭来了一同入见,还是自己一个人硬着头皮先顶一会儿,忽听宫使高唱“宣安西节度使封常清觐见”。韦见素顿时捞着了救命稻草,连忙拜递求见,紧随封常清之后入内见驾。
兵乱突起,眼下最急需的便是强兵良将。封常清出身贫寒,自荐于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而入军中,累迁至安西节度使,虽不及高仙芝名震西陲,但也累积了不少军功。此番入朝正是及时,应了这燃眉之急。
封常清先一步入殿,韦见素入内时,正听到皇帝在问封常清平叛方略。封常清洋洋大言道:“如今天下太平已久,故而人人见贼畏惮。逆贼初出顺捷所向披靡,往后必殆。臣请即刻诣东京,开府库、募勇士,挥师跃马渡河,不出几日,必取逆胡首级献与陛下!”
皇帝龙颜大悦,见韦见素也到了,转而问道:“左相以为如何?”
韦见素听封常清如此大言不惭,一人把担子都挑了,自是心下甚喜,附言道:“封将军言之有理,逆贼只是一时气盛而已。百姓受陛下恩泽,四海升平安居乐业,人心所向尽属陛下。朝廷既得人心,又有封将军如此良将,平叛指日可待。”
皇帝大喜,当即任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去把安禄山手中的范阳平卢等地夺回来,命韦见素当场修制书以告天下。
韦见素想起杨昭尚未到场,犹豫道:“陛下,新改两镇节度,如此大事是否该知会吏部……”
皇帝道:“眼下封卿正是领军出师的最佳人选,想来右相也不会有异议。朕已派人去催了他两次了,到现在也不见他人影,不知道忙什么分了心思。”
韦见素自己也不知道杨昭行踪,只好沉默不语。待他和翰林待诏一同修好草制制书,才听内侍通传右相抵达华清宫外。
杨昭行色匆匆,一进殿看见封常清,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皇帝告诉他将派封常清挂帅出征,没说已草制制书,问他的意见。杨昭回道:“臣见以往高将军出征,封将军常留守后方以为协助,使高将军顺利拿下达奚、小勃律等部,二人扬长避短协作无间。此番若能得封将军坐镇后方,必可一展将军长才,事半功倍。”
皇帝道:“让封卿留后,谁去前线击贼呢?”
杨昭立即道:“哥舒将军可往。”
韦见素这时明白了,杨昭迟迟不来,定是去会哥舒翰。
高仙芝、封常清这些在安西起家的将领一直与杨昭关系疏远,说好听点是井水不犯河水,难听点就是不屑与他这外戚权臣为伍。而哥舒翰却是一早就与他交结,利益互持,这挂帅平定叛乱的大功,杨昭当然不希望被封常清抢去。只可惜哥舒翰年事已高,年初不幸在回京路上中风,一直留在府中养病,闭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