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玉怕再与他纠缠下去又要横身枝节,夜长梦多,低头思忖着如何应付:“你说呢?”
“要我说?”他笑了出来,“大概是爱之深而责之切吧。”
菡玉的脸忍不住红了,更兼心虚歉疚,脑袋几乎垂到胸前:“相爷,你是不是还要进宫去见陛下?时候不早了……一会儿回去再说……”心下又羞又愧,恨不得夺路而逃。
杨昭依依不舍地放开:“那我回头再去找你。”
菡玉轻轻点一点头,他的手一挪走,便立刻转身逃也似的飞快跑开,那模样只能用落荒而逃四字形容。
杨昭以为她是脸皮薄害羞,只顾着欢喜,不疑有它。
菡玉满心惴惴,不敢想象杨昭听到她自请前往河北宣旨时会是什么反应。一直到第二日黄昏到达长安以北四五百里开外的延州,仍无追兵赶及,才确认自己不会被他半途截回去了。
潼关外就是叛军阵营,去河北须先往北取道太原,再往东经井陉而至河北。一路兜兜转转,用了半个多月方出井陉,追及李光弼大军。
万余人的大军尚未扎营完毕,就见旌旗林立兵马肃然,远看只见灰茫茫的一片,绵延数里不见首尾。触目而及是玄铁战衣连成的浩瀚黑海,仿佛日光也被吸入,只余肃杀的黑沉。
李光弼见朝廷派来宣旨的竟是菡玉,大吃一惊,匆匆接下委任状,便急忙遣退左右,问道:“师姐,你怎么不在京师好好呆着,跑来这兵荒马乱的地方?”
菡玉面有赧色:“大夫别叫我师姐了,真是折煞下官……”以前有个爷爷辈的七旬老翁史敬忠叫她师叔,现在又来个河东节度使叫她师姐,真有些承受不住。
李光弼道:“你比我先入门,当然是师姐,长幼有序不可乱。”
菡玉道:“大夫如今不比往日了。要不我们私底下以师兄弟相称,但在人前还是互称官职,免得他人好奇还要一一解释,‘师姐’二字更不要提了。”
李光弼想了想答应了,又问她:“朝廷没人了吗,为何派你太常少卿出来送信?”
菡玉笑道:“我是听说师弟自己带兵打仗了,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投奔,死乞白赖才从陛下那里求到了这份送信的差使呢。”
李光弼了然道:“是不是不想在朝堂上趟浑水了?”
菡玉赧笑道:“师弟心如明镜,什么都瞒不过你。现在外头乱得很,史思明一听你出了井陉关,定会立刻来袭,我可不敢这时候出去送死,没法回去向朝廷复命了。先在师弟这里避一阵子,师弟可要多多担待啊。”
李光弼道:“在京城当过官就是不一样啊,都学会油嘴滑舌了。师兄文武双全样样精通,军中正缺这样的人才,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什么样样精通,样样稀松还差不多!”
他们师兄妹三人,李泌尚文,李光弼崇武,菡玉两样都学了点,哪一样也不拿手,都是半吊子。
菡玉止住笑道:“我虽然文才武功都不如人,但有一点长处却是放眼三军无人能比。”
“哦?什么长处?”
“我不怕死!”她豪迈地拍拍胸口,“师弟,以后要是有什么危险的任务只管派我去!”
“好……好兄弟!”李光弼轻捶她一拳,“你有这等异能,又有无畏之心,将来定能在沙场上建功立业!”
菡玉心中也生出几分豪情来,在朝中积压胸臆的闷气一扫而空。
二人携手坐下,忆起当初同门学艺的日子,谈到分别之后种种际遇,都是感慨万千。菡玉叹道:“师弟,如今你可是得偿所愿了。”
李光弼大笑:“区区几个官职,不过是虚名而已!等拿下范阳、取得安禄山项上人头时,才算得偿所愿!”
菡玉也颇是激动:“等师弟拿下范阳,我帮你扛旗插上城楼!”
“好,一言为定!”李光弼抚掌笑道,“要把官军大旗插上范阳城楼,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办到的,还须从长计议。眼下我倒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把我军的旗帜,插上饶阳城楼?”
菡玉道:“师弟这题出得太难了,饶阳我没有把握,不如先就常山?”
李光弼来了兴致:“常山?这题也不算容易啊。常山经前太守颜杲卿多次修葺加持,城坚池固;安思义率胡军驻守其间,另有团练兵三千余人,合起来有五千之众。我军要攻常山,一时半刻难以攻克,而史思明离此地不过二百里,援军一日可达,届时岂不是要腹背受敌?”
菡玉反问道:“史思明若来救常山,不正好解了饶阳之围?”
李光弼挑眉问道:“听你语气,似乎拿下常山已是成竹在胸。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妙计能速克常山?”
菡玉笑道:“说不上妙计,借花献佛而已……”
话未说完,帐外报说有常山来使求见。
李光弼略感诧异,看了一眼菡玉,她向外挥手一指:“这不,办法就来了。”
来使被侍卫引入帐中,竟是一名身着唐军战袍的武将,进帐便对李光弼下拜,全是下属礼节。
原来常山的五千驻军中,三千多团练兵都是太守颜杲卿旧部,此次听说官军东出井陉,不等李光弼率军前去攻打,便自发起义杀死胡兵,将叛军将领安思义绑缚,开城出降。
官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常山,李光弼自然喜出望外,连忙扶起常山来使,抚慰一番,问道:“安思义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