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什么?想想谁呢?
这些年她是被迫活着的,在她心里,早在马嵬驿乱箭加身、战场上一次次浴血捐躯时就已经死了。她唯一牵挂的只有小玉,担心自己会给她的命运带来变数不测。现在小玉安然无事了,强迫她活着的那个理由,或许也不存在了。
“明珠,你还叫我少卿哪。”她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了怅惘旧事,“听了这么多年,还是‘少卿’两个字最顺耳。”
明珠道:“你先过来,我们回去好好说好吗?”
菡玉叹道:“明珠,你回去吧。我是怕吓着你才特意走得远一点,没想到你还是找来了。”
明珠泫然欲泣:“少卿,都已经过去五年了,你还不能放下吗?乱世人命如草芥,少卿见得多了,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都已经过去五年了……”菡玉喃喃道,“或许是因为,时间在我这里是不会动的。”
十六年来她的样貌不曾改变,自己都不知道如今该算二十岁,还是算三十六岁。
时间罅隙里偷来的时光,似乎也不会消逝遗忘。
明珠心急如焚,又不敢上前。她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至,回头见小玉带了李泌赶来,如蒙大赦,急忙喊道:“先生!你快来……快来阻止她……”
菡玉看到李泌,神色并无变化:“大哥、小玉,你们也来了。我只是想试一试,就算今日试不成,改日我也会再想试的。”
她只是想试一试,在与小玉脱离了牵绊之后,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还像以前一样,粉身碎骨之后,重新在另一具身躯里醒来。
或许仍然会呢?
修道之人渴慕长生不死,然而当真不死,又是多么残酷而绝望的刑罚。
李泌在她丈余之外站定,不再近前:“玉儿,你执意要做的事,旁人阻止不了。”
明珠简直要被他气疯了,他却又说:“但在那之前,你可否先去见一个人。”
菡玉果然问:“见谁?”
“南山荷塘边,有人在等你。”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那地方你最熟了。”
南山山谷中有一片荷塘,离观舍较远,需一日脚程方达。
塘边有一棵老槐树,枝叶繁茂绿荫如盖,与金城县、马嵬驿一样。
谁会在那里等她?
菡玉几乎是一路飞奔去的南山,不知疲倦。
到山谷中时天色已暗,一轮明月悄上东山。今日是十五,月盈如盘,那缺了的一小块,终于圆满。
远远地就听到幽咽如诉的笛声,镇魂之音,低回婉转。她伸手探向袖中,一直随身带的那支玉笛,不知何时已不在原处。
或许应该说,它终于回到了原处。
来时忐忑急切的心情,在这笛声中渐趋宁静。
她放慢了脚步,缓缓向声音来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