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他到这一刻才看清楚这麽简单的事实。
信云深是一个被众星拱月地娇养大的孩子,他习惯了一切事情都以他为中心。他聪慧过人,他认为自己的算计完美无缺,他也许根本不觉得这有什麽不对。
这便是他最残忍的地方。天真的残忍,才是最锋利的神兵利器。
高放定定地望著眼前的信云深,看著少年像只乞怜的小狗一样,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视著他。
信云深的眼眸是浅褐色的,挺直的鼻梁下是水润的薄唇。高放曾听老人说起,褐眸薄唇的人最是坚硬无情,轻易不要招惹。
他为何没能早一天警醒,还妄想以美色诱惑,以至於他此刻输都输得如此不堪。
高放没有回应信云深的殷殷期望,他只是迅速地缩了回去,又抱膝靠在床角,将脸深深埋进手臂里。
早已发热的眼圈终於再抵挡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高放咬紧牙齿,不发出一丝声音,也不让身体泄露一丝颤抖。
他轻易从不哭泣,这一次却不想委屈自己。最好让那些荒唐的喜爱和倾慕,都随著这些泪水流出身体,化作尘埃,飘散在空中,直到无处追寻。
信云深眼见著高放退了回去,如同一朵嚣张盛开的鲜花突然合拢起花瓣,将最美丽的内里全部遮挡起来。
他上前碰了碰高放,却被高放躲开。
信云深疑惑不解,他感到一丝委屈,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合拢的花瓣用防备的姿态拒绝他的一切交流,信云深只能先离开。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山洞边,又回头道:&ldo;小放,我明天再来看你。&rdo;
高放伸手摸索著抓过床头石桌上放的东西,也不管是什麽,狠狠地砸向洞口,信云深只能赶紧离开。
第二十七集
信云深离开山洞,一步一挪地往回走,心里却总感到一丝忐忑。
他想著高放的身影。他的身影如此伤心和脆弱,信云深终是放心不下,脚步停了下来。白色的靴子踩在山路上徘徊片刻,终又转身飞快地往後山跑去。
刚到山洞外,信云深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他心里一紧,连跑带飞地窜进洞口。他的心脏再一次跳得飞快,却全然不同於被高放亲吻时的紧张。
如果高放出了什麽事情──这念头只在脑海里滑过一瞬,便让信云深感到手足冰凉。
刚一奔进山洞,他便看到软软地倒卧在床边的高放。那散开的黑色长发如同绸缎一般,从床边流到地面。
信云深手脚颤抖地将高放扶了起来,他此刻是前无未有地手足无措,像个没用的孩子,只知道抱紧怀里的身体。
高放微弱的声音传来:&ldo;……你还不解开我的锁链。&rdo;
高放原来还清醒著,信云深瞬间狂喜起来,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他俊秀的面孔都现出了几分扭曲。
他不敢再任性,听了高放的话连连点头,手握著锁链一运力,将那锁链震成几段,又抖著手将高放的双手捧在掌心,再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高放咳了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信云深见状又是大骇,高放低头捂著胸口道:&ldo;我旧伤复发,不是什麽大问题。这山洞里糙药齐全,你去给我熬一碗药来,我喝了就没事了。&rdo;
信云深仍旧僵著身体环抱著他,高放道:&ldo;你是呆了还是傻了?还不快去。&rdo;
信云深这才恍然回神,手忙脚乱地将高放小心安置,又去抓药熬煮,趁著药还在火上,他又腻到高放身边,轻轻抓住高放的手。
&ldo;小放?是不是那时候被我爹打的那一掌?&rdo;信云深轻声道。高放受的内伤他最清楚,早些时候已经医治好了,现在伤又复发,一定是因为刚才他情思波动,才又触了旧伤。
高放点了点头,似乎很是疲累地闭上眼睛。他好像又变成了自己曾经熟悉的那个高放,温和又柔软,敛去了一身妖媚惑人的豔光,只剩下似水的温顺。
信云深忍不住伸手抚摸著高放的长发,将那水波一样的纯黑发梢在指间缠绕。
高放突然开口道:&ldo;云深,你现在知道了,我喜欢的是你,不是楚飞扬。我找楚飞扬真的有正事,你别再任性了,让我见见他吧。&rdo;
信云深听在耳中,心里酸酸甜甜,又有些苦涩,实在不是个滋味。
都到了这种时候,他哪还敢继续乱来,只能点了点头,又忽尔想到高放闭著眼睛看不到,便出声道:&ldo;我知道了,我去找他好了……&rdo;
晚上的时候,刚一吃过晚饭,楚飞扬就又捞住他。信云深这一次想逃避也逃避不了,只能跟著楚飞扬去了他房里。
信云深将自己团到椅子里,满面愁容地道:&ldo;大师兄,以前不是我不愿意带你去找小放,而是我自己也不能去找他。&rdo;
楚飞扬笑道:&ldo;为什麽?你惹著他了?&rdo;
信云深一连串地唉声叹气:&ldo;我觉得没有,可是他觉得有。&rdo;
楚飞扬道:&ldo;什麽有没有的。既然他不让你去找他,那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见他。&rdo;
信云深警觉地道:&ldo;不行。&rdo;看楚飞扬挑起眉尖,似乎想要训斥他的样子,信云深委屈地道:&ldo;我不是在无理取闹。只是、只是……&rdo;他扭捏了片刻,抬眼看到楚飞扬一脸专注地看著他,觉得自己的心事除了告诉楚飞扬,也实在无人可以倾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