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伽罗应了,面上俱是伤感,握着贺盾的手不说话,贺盾看天色晚了,便让石海伺候他们去歇息,独孤伽罗想派个宫侍出宫去请杨广,被贺盾拦住了,说他忙着交接仁寿宫的事,就不打扰他了。
政务要紧,独孤伽罗只好作罢,拍了拍贺盾的手背,让她也早些歇息,莫要熬着,与杨坚一道回寝宫了。
杨广原先插手过大兴城的事,这次回京本是打算待月,便接了仁寿宫的差事,眼下计划有变,他不想再插手长安城的事,自选址布局和人力兵丁的调用,他管过这些,自然是要交接的。
杨素得杨坚重用,修建仁寿宫的事,便落在了杨素这里,配合宇文恺,在岐州修建仁寿宫。
书房里只杨素和杨广二人。
只两人面前放着的不是公文奏报,小菜干果皆无,只余烈酒盈香,一室清冷。
杨素看向杨广,浅酌了一口问,&ldo;自突厥传回来的消息,杨钦言刘昶密谋造反,王爷你怎么看。&rdo;
杨广眼皮也没抬,酒樽放在眼前,却是一口没碰,只心不在焉道,&ldo;刘昶没那个胆子,都兰南征北战,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却被大义公主玩弄于鼓掌之间,甘心冒险,真是愚蠢之极了。&rdo;
杨素看了杨广一眼,不以为意道,&ldo;不过一女子尔,皇上下诏废除她的封号,自此她不在是大隋的公主,不用背负两国邦交的重任,也等于失去了一层保护,时间日久,都兰对她再不可能言听计从,皇上送些实惠和筹码与都兰,突厥哪里还有大义公主的立足之地,如此谋取大义公主的性命,易如反掌。&rdo;
杨广没应答,女色这一事,变数过多,譬如他,束手束脚,却也甘之如饴,再愚蠢,也认得心甘情愿。
因着仁寿宫的差事,他两人这十几日偶尔待在一处也不算扎眼。
杨广贺盾这几日连面也不曾见过的事,杨广也没瞒着杨素,今晚纯粹就是借着工事的名头,请杨素过府议事的。
杨素这时候见杨广兴致不高,倒挑眉朗笑了一阵,&ldo;阿摩你莫要以为人人如你这般,爱妻如命,眼里只容得下阿月这一人,都兰反复小人,美人才女又如何,我就赌皇上给点甜头,他就能把人斩杀了。&rdo;
&ldo;附议。&rdo;杨广应了一句,复又朝杨素嘱咐道,&ldo;处道你回去与惠伯交代一声,以后若与阿月通信,勿要提及国事和朝堂政事。&rdo;
杨素应了,心里叹为观止,看杨广说得郑重,频频摇头,&ldo;方才还笑都兰英雄气短,这会儿为阿月的事大费周章,我听说你朝皇上那要了两个美人,转手就赠给了下属为妻,你是惧怕阿月不敢留还是不想留。&rdo;
杨广看了杨素一眼,未言语,在这上头他和杨素没话好说,杨素性情风流不羁,我行我素,那乐昌公主本是他宠爱非常的小妾,听这女子的驸马说了通故事,感慨两句便成人之美了,妻子郑氏转嫁他人,他大大方方送了份厚礼过去,与男子上下朝遇见,还客客气气颇为礼遇,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至少他是决计做不到的的。
杨素也知两人在这上头实在做不了知己,只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无奈道,&ldo;阿摩你在这牵肠挂肚,不若现在便进宫去看看她们母子,你去是不去,拉着我在这陪你喝酒,消息半个时辰送来一次,都是从宫里来的,看了自己给自己气吃,有意思么?&rdo;
杨广被看破也不羞恼,只将面前的酒樽拿起来,朝杨素举了举,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一路烧到了胃里,杨广将酒樽搁在了案几上,朝杨素低声道,&ldo;父亲一统天下,吐谷浑、突厥、契丹等国来朝,四方归一,处道你担建仁寿宫一事,与父亲走得近,可提一提封禅的事……&rdo;这件事由杨素起头,无论成与不成,父亲定会心情舒畅,龙颜大悦。
泰山封禅……
杨素微微一怔,随后目有异彩,点头应下了,&ldo;我知晓了。&rdo;
第109章只有那一线之隔
第二日清晨杨广进宫与皇帝皇后太子告别,后又去了云阳宫看过杨昭。
贺盾把孩子哄睡了,该交代的昨夜也交代过,贺盾便也没再说什么,随杨广辞别了众人,一道出了宫,马车在宫外候着。
东西都是先前收拾好的,除却惯常要用的吃穿用品外,余下除了一些杨坚独孤伽罗赠送给她的礼物,剩下有几样是昭宝宝的东西,她留着一起带到江南去,也算是有个念想了。
贺盾在宫里十几日没得好眠,原本便是打算在马车上睡觉的,她在人前尚且还能淡定自如,这时候一个人躺着,心里空落落的,翻了个身趴在床榻上,脸埋在软糯的被褥里,任凭眼里的水汽溢出来,大概过了一刻钟,慢慢平静下来,长长的呼气,长长的吸气,不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杨广与师友同袍告过别,上了马车见人不在前头,绕到后头看了看,见人已经躺在榻上沉沉睡过去了。
他虽是没进宫,但她每日做了些什么,他在王府里一清二楚,虽是如此,几日不见也跟几年未见一样。
杨广在床榻上坐下来。
床榻边放着的小箱子,杨广知晓是她要带回江南的东西,打开见都是杨昭穿过的旧衣物旧银锁,再看她眼睑上还挂着水汽,目光一滞,伸手碰了碰她脸下的软褥,见果然是润湿的,心里顿时一阵接着一阵的疼,伴着些莫名的怒气,睡前这是背着他哭过一场了。
被褥上放着两只狼毫笔,笔尖毫毛稀疏,掉得差不多了,不必看也知是皇帝用过的旧物。
以往他心里虽有些不适,但这么多年来迫不得已也习惯了,现在看着却觉得分外碍眼,看了一会儿心意难平,摆袖一扫便把这些碍眼的东西全扫到了马车的角落里,看着贺盾的眉眼,心绪越发不定,心说她终日受着别的男人的恩惠,就没想过他有一日若得大统,他是她的良药,她便能在他怀里安心入眠,再不用为梦魇发愁了么?
紫气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几年前岭南的事两人都见识到了,他的抱负和她并不冲突,甚至对她有利,既然如此,她是他的妻子,为何就不能全心全意支持他。
他就她这一个亲近亲密之人,她可不一样,爱好广泛,这也舍不下,那也舍不下,也不知他排到第几去了。
马车原先便是给贺盾准备的,地上铺着干净洁白的褥子,再加上外头是清晨苏醒过来热闹的街市,车轴和马蹄声之下,东西甩在地上咕噜翻滚也没有弄出多大声响,杨广发火也没弄出多大动静,只离了那些东西,不一会儿睡着的人便不怎么安稳起来。
杨广见不得她蹙眉,一点点看着她难受不安,心里气闷,起身把墙角的秃毛笔捡了回来,给她搁回了原处,又一点点看着她眉目舒展开来,舒了口气觉得自己自作自受,心里气不过,把脚边的箱子也踢到一边去了,他在王府里操心她吃食住行,她可倒好,拿他的话当耳旁风,连轴的彻夜不眠,除却派人来知会杨昭病情好转让他勿要忧心之外,也未见她关心过他一分一毫。
背着他为杨昭掉眼泪,上了马车倒头就睡,心里眼里哪里有他这夫君的样子,别说一分,半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