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盾察觉他心情不大好,挪到他手边蹭了两下,至少安慰两下,没成想陛下不吃这一套,兜头又给她罩了一块巾帕,&ldo;石姑娘你好生在屋子里带着,等大兴城的工事有进展,我抄录一份收录留给阿月便是,不用你费心。&rdo;
贺盾嗯嗯点头应了,陛下现在忙,她也不扰他,等忙过这段时间,她在找机会出去好了。
大天[朝的宫廷建筑在世界上本就无以伦比,大兴城又堪称世界第一城,几乎代表了这个时代最高的社会经济水平和历史科技发展水平,又在她眼皮子底下,不去看看她抓心挠肝的连晒太阳都没心思了。
这可是存活在古籍里的惊世建筑。
到她所生活的年代,大兴城连遗址都没有了,这座已经化成灰烬直接消失在历史长河里,连渣渣都没留下的伟大建筑,现在活生生在她面前一砖一瓦的拔地而起,这种事想想都够她激动的,前后不过花了九个月的时间,错过就再没有了。
尤其是在御书房听过建筑大家宇文恺的设计理念和构思以后,她光是在脑子里构想一下大兴城的恢宏气概,就向往不已想入非非了。
一座活在传说里的宫殿,对贺盾来说跟化石复原一样。
甭说是周边小国如朝鲜日本要仿照着大兴城来建,这座都城便是放到后世几百年都是很了不起的,规划和建设期间人力、物力,施工组织和管理都相当的精细严谨,几乎到了系统规范的程度,地形、水源、交通、军事防御、城市管理,以及供需商业等一系列配套措施都考虑到位了不说,各方面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诸多因素也都融合得恰到好处。
能拿到杨坚面前的东西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反复研讨过的。
宇文恺是一个有历史底蕴,文化素养,精通佛道两家、并且能将这些东西蕴含的美学和实际完美融合的大建筑学家,贺盾听得大开眼界,对宇文恺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恨不得成日都跟在二位大人后头,把全程都记录下来。
她听得仔细,遇到不懂的,也暂且先死记硬背刻在脑子里,一来是因为她喜欢这些,二来现在不懂,琢磨得多了,总有一天会懂的。
她若是有手有脚,近来可真是要忙得飞起来。
除了迁都以外,秘书监牛弘牛大人上表言文献典籍散失,请求朝廷开民间献书之路,杨坚虽是觉得国库空虚,但也知晓朝廷文献典籍的重要性,咬咬牙也就采纳了他的意见,下诏令献书一卷,赏缣一匹,这对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喜事,还有些文人义士主动献出家里的藏书,秘书监还在长安城专门设置了献书点,专门接纳书籍文献,杨坚为此又博得了不少士林学者的支持和认同,明主的名声也是这么一点点积攒来的,贺盾想去帮忙凑热闹,又没办法,只每日干听着牛弘禀报说哪处哪处献了多少文籍,总共有多少万册了,杨坚都说了封她做秘书令,如果她现在是个大活人,这个工作就是她来做了。
可惜她大部分时候就只能躺在石头里发梦了。
有侍女依次进来,杨广让他们把东西放下,贺盾被巾帕罩着,也看不见陛下在干什么,只听稀稀疏疏布料摩挲的声音,猜陛下是在换衣衫,等听他叫侍女进来给他整理头发衣冠,女官素心笑言说王爷风仪不凡,是大隋最出彩的新婚郎君,这才想起明日便是成亲的日子了。
素心是独孤伽罗身边的女官,这时候大概是过来看看府里有无需要帮忙的。
这段时间贺盾多半都是在外面,做自己喜欢的事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都到成亲的日子了。
贺盾想看看陛下穿着婚服的样子,便一点点从巾帕里挪出来了,露出小半个身子,看着昏黄烛光里的少年郎,有些回不过神。
杨家祖辈都是威武高大的身形,杨广也不例外,十三岁比同龄人高出一个头去,再加上气质温文尔雅清风霁月,眉目俊挺轮廓俊美精致,就这么一身黑衣纹绣红边祥瑞,头戴墨冠,长身玉立地站着,清贵无匹,龙章凤姿。
素心是说的实话,这等风仪,是无人出其右了。
杨广脾性素来和善,与独孤伽罗身边的女官也熟稔,便也温声应了两句,听素心传达了母亲的嘱咐,一一应了,又问了母亲可好,说明日一早便进宫拜见母亲,素心笑吟吟应了,杨广把人送出了府,自己回了房。
杨广在案几前坐了下来,俊美精致的脸上没了方才温和的笑意,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喜怒不辨,通常这副模样就是心情不虞了。
陛下看样子就不像个想成亲的,不过贺盾倒是不太担心,历史记载萧皇后性情随和温顺,聪明能干,善解人意,还能书能画,很有才气,又擅长占卜之术,很得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喜欢,成婚以后和陛下的感情也很好,在历史上也是一段佳话。
脾性才学上萧皇后和隋炀帝就是很模范的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如果成亲后陛下还是这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唯一的差错那可能就出在她曾经用过二月身体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上了。
由男孩变成宦官,再变成女孩,虽是阴差阳错身不由已,事情却已经是这样了,若陛下当真介意,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了。
贺盾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却被杨广拎了起来,陛下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声音也很平静,&ldo;明日我带着你过府迎亲,我虽能看出来人究竟是不是阿月,但为了以防万一,你也看看,是阿月,你就好好在我袖子里呆着,不是,你就从我袖子里掉出来,明白么,明白就动一下。&rdo;
宴会是在宫里,但亲事要迎回府里来,杨坚独孤伽罗会驾临王府,至少也会象征性的露一下面。
众目睽睽之下,不管陛下心里如何想,大概都不会表现在脸上,这样就不会在杨坚面前闹得不可收拾。
贺盾了解杨广的脾性,倒也没担心太多。
杨广倒在榻上,衣服也不脱就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外头奴仆走来走去忙碌之极,热闹的喧哗说笑声衬托得屋子里一室清冷,贺盾呆呆看了他一会儿,从巾帕里挪出来,好在案几离床榻不远,她花了点时间力气挪上床,知道陛下不喜欢她碰他,便也没靠近惹他心烦,只在枕头便上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心说阿月你可一定要努力,两人快些看上对方的优点和闪光点,这样成亲以后才开心得起来。
贺盾也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睛挨到了天亮。
梁国公主下榻了行宫驿府,杨广是一夜未眠,晨间起来先进宫去请过父亲母亲,到了吉时这才去的公主府上,一路上心脏都不是自己的了,骑着马行动迟缓还遭了他兄长一回笑话,待在行宫驿府门口看见同样一身吉服的新妇,心就直直沉到了谷底,果然,真的不是阿月。
他心里大概早就相信了这不是阿月,否则来接亲的时候,为何一点欣喜期待也无。
身旁杨勇等人倒是惊呼了一声,&ldo;阿摩,你看弟妹跟阿月长得一模一样!&rdo;
是长得一模一样,但他一看那双眼睛就知道不是阿月,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不是阿月,他不知自己从哪里分辨出来的,但就是看一眼就知道她不是阿月,他甚至不需要碰她确认她的温度是否冰凉,不需要开口询问一些事,或者让他带着的石头精来确定是不是阿月,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她不是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