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谢过皇上不罚之恩!裴锦愧不敢当!&rdo;锦兮微微颔首谢恩,一切喜怒全部锁在平静无波的双眸中。
不管是盛帝连说三个好字!还是锦兮的喜怒不形于色都让众人心思各异,几乎所有人在那一天都看清裴氏三人在盛帝心中的地位,玉贵妃和裴远多年侍奉暂且不说,特别是这个裴锦。
宫中谁人不知惠嫔之事有颇多忌讳,即便是有冤情,可这些天来谁又敢对皇上吐露半个字?可她居然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向皇上喊冤?这究竟是故作惺态,还是玉贵妃的意思?众人忽然拿捏不准。
但看盛帝瞧锦兮的神色,颇有诸多欣赏之意,玉妃也未露出半分异色,如此看来今番此举必是玉贵妃安排,意在将裴锦献给皇上!
哼!好个不偏不倚的玉贵妃!好个孤傲清冷的裴锦!原来!一切都只是你们演的一出戏。既然我能拉下文妃必然也能拉下你!
舒婕妤眼底掠过一抹讥讽,如宫墙之内滋生的冰霜,脑间不期然浮现起一折又一折红尘光阴,在朦胧中四下里无声蔓延开来。
&ldo;皇上,门外安王殿下求见!&rdo;宫人的一声通传将所有心思打住,众人的目光很快便被门外离着几步之遥的人吸引。
一袭绀青色长袍,广袖随着步子微微卷荡,映着殿上丹漆砌青玉五枝灯稍显晦淡,却更衬托出其身量高大,惊才风逸。宫中女子早就听闻这位安王地位尊崇,性情却沉稳不端架子,今日得见风姿更甚以往,不免一一羞红了脸。
幽阙兀自躬身对盛帝行礼道:&ldo;臣弟参见皇上!各位娘娘!&rdo;
&ldo;免礼……皇弟有伤在身,不在香扆殿让太医好好医治来这里做什么?&rdo;盛帝有些意外,一方面记挂幽阙伤势,另一方面则是锦兮。
幽阙却一眼未抬甚至未曾瞧旁边人半眼,同样低头敛目,不露痕迹:&ldo;多谢皇上关系!太医说臣弟伤势已无大碍,今日前来是想向皇上谢罪的!求皇上降罪!&rdo;
盛帝嘴角一勾,不动声色道:&ldo;皇弟不必如此!那日之事纯属突然,若不是靠你随机应变,只怕场面更加一发不可收。与其说是惩罚,朕应当奖励你才是。&rdo;反倒是那些针对你的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想及此,双眸又微微眯起,透过幽阙仿佛在望向另一张面孔。
闻此意,幽阙仿佛想起另一件事,岔开话题问着:&ldo;皇上,臣弟突然想起养病这段时间里曾闻宫中似乎发生了一些事,使得流言滋长,议论不休,不知是真是假?&rdo;
&ldo;的确如此,皇弟可是有良策?&rdo;盛帝微微挑眉,不解幽阙为何突然关心后宫之事?
就听幽阙继续道:&ldo;臣弟资质愚钝唯恐不能替皇上排忧解难,只希望皇上能给臣弟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臣弟替皇上效犬马之劳!&rdo;
&ldo;哦?没想到皇弟还有如此报国之心,不知臣弟打算从何做起?&rdo;
&ldo;就请皇上准许臣弟参与大理寺审理菀嫔被害一案,早日查清谣言,还宫中太平!&rdo;他的声音沉稳犹如泠泠月色,神态始终从容有度,在这一份闲适中平淡抛出足以令众人一惊的话。
于是计划之外的变故让坐于上座的盛帝目光来回扫视正跪着的二人,暗色瞳眸里闪烁瀚海般浩瀚的光,无法探究也不能窥测。&ldo;此事朕早已派监察御史督促大理寺卿审理,皇弟为何突然想插手此事呢?&rdo;
&ldo;古谓掌刑曰士,又曰理。汉时又加&lso;大&rso;字,取天官贵人之牢之意并创立大理寺一司‐‐主掌刑狱之所,治狱勘探,以防冤情、漏泄之弊。到了本朝此职更加受历代帝王重视,故臣弟想,如能进入大理寺学习必定更加习得国家之理,明国家之度,臣弟斗胆请皇上成全!&rdo;他的理由充足几乎无可辩驳,娓娓道来完美的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可恰恰是因为太过完美才叫人生疑。世人皆知菀嫔一案虽交由大理寺审理,真正决断的人却是天子所派的监察御史孔正泰,此人性格严谨,做事细心,交给他盛帝十分放心。
所以,明明是水到渠成的事,安王为何要横加参与?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盛帝只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其他的姑且放一边,仅是这一份排除在外暂且不明真相的不适感就足够令他恼怒。
幽波微荡,仿若冰雪初霁,伏跪的女子微微抬眸,浑黑似珍珠般的瞳孔仿佛蕴藏深意,等四目相对,盛帝只觉自己愤怒的心渐渐被这股隐隐的沉静深深圈住,隔了万年千载的长壑柔柔牵扯。又是几个眨眼,盛帝狭长的眸底间渐浮起薄色,嘴唇从最初紧抿着缓缓松弛划开,如同融冰消雪湖中漾起的第一缕涟漪,春风扶柳般颔首轻点。
&ldo;既是如此,朕就给你一个机会,即刻下旨命你前往大理寺旁听案件审理,虽你身为亲王,却不可擅用权利阻挡大理寺办案,更不可随意插手大理寺卿的决定,明白吗?希望你此行好自为之!&rdo;
&ldo;多谢皇上!&rdo;撩起衣袍,跪地谢旨动作流畅行云流水,就这样一站一跪,与身旁重新低眸敛目的锦兮形成鲜明对比。
幽阙俯首谢恩的同时,一贯面无表情的锦兮嘴角却漾出一抹似曾相似的浅笑,顺着目光一路沉沉,予趋阔朗,沿着棋局的脉络品味被岁月磨砺的今世未央。
……
消息很快透过一卷明黄色圣旨下达百官,几乎无人不知继监察御史孔正泰,又有一位重要人物将参与大理寺之事,这两位肱骨之臣,无论是谁不是能得罪的起,大理寺百官们一时有口难言,胆战心惊,其中最为惶恐的莫过于大理寺卿,自接到圣旨那日起他就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之下终是难以忍受,寻一夜乘坐一顶青软小轿悠悠转转抬到一座府邸后门外,等敲开后门环视左右闪进府中。
大理寺卿在仆人的指引下走到前院书房,兀自推门而入,拱手哭喊道:&ldo;元帅救命!求国舅爷救救臣下吧!&rdo;
&ldo;才一道圣旨就把你吓成这样!真是没出息!&rdo;灯芯被挑的通亮眼下正罩在一顶暖黄色纱罩里,熏黄光纤将书桌后正坐的人阴影拉出极长投射到地上伏跪的大理寺卿身上,宛似无形山岳,让人觉得眼前之人越发不形于色,神色难辩。
宁文渊复又翻过一页书,侧一眼地上的人:&ldo;宫妃被杀,说重了是当堂行凶,图谋不轨;说轻了却是后宫争斗,不堪一提;要不是此事关乎国体,让皇上面子无法保全,他根本不会劳神将这二人派到大理寺来。你也正好顺水推舟,扔掉这个烫手山芋,日后即使发生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难道这点你还做不到吗?&rdo;
&ldo;下官明白,可是下官怕的是大理寺里多半都是我们的人,万一露出点马脚……让他们发现大理寺和您的关系……&rdo;
&ldo;有什么好害怕的!&rdo;宁文渊嗤笑一声,放下手中书册,&ldo;本帅筹谋多年,就连皇上身边都有我布下的棋子,你以为我真的会傻到引他们发现本帅的部署?害本帅大计!&rdo;
&ldo;敢问元帅,那下官接下来要做什么?&rdo;大理寺卿依旧惴惴不安,臃肿的身体伏跪在地上犹如一只蠕动爬虫,令宁文渊一阵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