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琴师姐姐!琴师姐姐!&rdo;亭外忽而传来一阵轻快的童声,而这个声音是属于小公主的,想来已经找回画眉在往回走的路上。
卫王先是一怔稍后才意识到有人过来,愤恨的冲地上看一眼,大力甩袖将一腔怒意全都撒在自己面前的锦帐上,煞气难消自然没有注意到从外面走来的人,径直和小公主撞在一起。毫无意外相对弱小的那一方直接被撞倒在地。
金丝笼里的鸟寻着机会再次脱笼而出却好死不活的飞向卫王,在他的脸上啄出一条血痕,卫王吃痛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抓,只消轻轻一挥便将鸟儿攥在手心。
嘎吱一声!几乎所有人亲眼所见‐‐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孔,配合毫无怜悯的眼神,如同对待蝼蚁将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手中扼杀掉轻描淡写的松开手,最后大步迈出众人视线。
&ldo;呜…啊…&rdo;卫王离开不久便传出小公主的嚎啕哭声,声音犹如丝绸撕裂之声,无比凄惨。
寄雪园一事很快传遍长安,凡在场宫娥几乎有着同样证词,都说亲眼看到卫王从亭内走出,一脸煞气,冲撞小公主不说还将她的鸟儿生生掐死,神态极为残忍,没有半分人性。至于原本就在场的锦兮主仆,同样也是一身狼狈,其婢女更是衣衫不整,脸颊红肿。
有心人联想到元宵宴上锦兮拒绝卫王求婚一事,纷纷猜测是否是她当面拒绝有损卫王颜面,外加宫女下毒一案供出宁太妃,害她病倒。两相交加卫王积怨已深故才借机羞辱,不料反遭锦兮主仆强烈反抗,折辱不成险被人撞见,故才冲撞公主,杀鸟泄愤。
无论真相到底如何,文武百官们似乎都愿意相信这个解释,纷纷上书弹劾,质疑卫王品行不端,暴戾恣意。静看朝堂风云,与宁家交好的各路诸侯,文臣武将出乎意料没作任何表示,而卫王背后的宁文渊也始终不发一言,日日待在驿馆,足不出户,闭门谢客。
宁文渊的沉默让朝堂之上几乎呈现一面倒的局势,群臣们更加相信事实胜于雄辩就连宁文渊也无法挽救,日日上书劝谏,捶胸顿足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忠心给盛帝看。
越是这样,盛帝越感觉一股不祥,揉揉眉心,试图挥开这种错觉,却怎么也忘不掉十几年前最后一次见到宁文渊的场景。
那一年名分已定,被封为卫王的皇子即将送出长安。那一日,他跟在先皇身后给卫王送行,年少隽狂的卫王不坐马车反而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面,扭头朝着身后之人挥手告别,鲜衣怒马,肆意张扬。
当时先皇曾说了一句,&ldo;卫王年少,骄纵恣睢,希望雷州可以磨砺他的性子。太子日后要注意的是另一人,这个人会是你最重要的对手,你看好了‐‐&rdo;
这句话让新立的太子移开眼,从惹眼的鲜衣少年移到脚下一个不起眼的背影上,楼下人似是觉察到,转身仰头看过来,毫不避嫌与他对视。宁文渊眼底的深沉是年少的太子难以猜透的,可他却从不曾忘记,甚至到如今,仍经常浮现眼前。
盛帝再次紧捏眉心,大殿寂寂无声,平时嗅惯的龙涎香让他心情无比烦躁,呆坐半晌忽而想起一人,起身走出麟德殿。
他身边仅跟安陆一人,沿着长长的御道,不乘轿,闲庭信步,脚步微错,目标竟不是主殿反而转向一旁偏殿,路经一座荷花池,池水开始化冻,碧色水波衬着岸边青糙,一圈又一圈漾着水纹。
不经意目光投向池对岸,夕阳西下,淡淡阳光正照在临水平台上投射出斑驳影子,女子鲜红衣裙与身下黑影两相交融,恍似浑然一体,叫人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实,哪个才是虚幻。
一弦琴音跃起,恍似惊扰到整个湖面,只是三两音起就如滴泉叮咚敲打形成一股强烈的波动,这种震动让他觉得面前这副画卷倏尔鲜活光亮。不觉间缓步上前想要更近距离感受。
锦兮身边的宫女却注意到他,目光稍定,吓得立即低头行礼,&ldo;见过皇上!&rdo;
琴音顿停,锦兮回眸望向身后的盛帝,起身行礼道:&ldo;奴婢向皇上请安!&rdo;
盛帝何时见过锦兮如此礼数周全过,竟有些不自在,目光移到旁边的古琴,道:&ldo;事务烦闷,所以想借你的琴声解忧,你想弹什么就弹什么不必考虑朕。&rdo;
他既是用朕的口吻,锦兮就不能拒绝,点点头也不看他,转身坐在琴案上,重新将思绪投在自己的世界里。
音调渐起,其声宏伟的《文王操》在她指下只弹奏出最后一部分,曲音中和,不起不伏,犹如面前池水,涓涓细流而又润物无声;又如糙长生枝,甘于平庸却能独当风雨。
&ldo;唉……&rdo;
叹息犹如一个停顿,戛然止住,她双手抚在琴弦,垂下眼眸问:&ldo;皇上因何而叹?&rdo;
&ldo;因曲而叹,因人而叹。&rdo;
&ldo;原来是奴婢琴声不合皇上心意,奴婢重弹便是……&rdo;
&ldo;算了!&rdo;盛帝摇头,抬手示意安陆同其他人都下去,走上前用两根手指轻捏起锦兮下颚,迫使她和自己直视。
他开口问:&ldo;你如实告诉朕‐‐卫王的事究竟是不是你设下的局?&rdo;
&ldo;皇上在说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rdo;锦兮淡笑一声,盯着他的眼睛回答。
盛帝怔忪,先是被锦兮的淡定所怔,后是因她身上散发的清淡梅香,一点一缕钻进鼻隙。&ldo;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想要你一个答案。&rdo;
&ldo;这重要吗?是不是我做的,又有什么分别?&rdo;锦兮反问。
&ldo;当然有分别!&rdo;盛帝笃定的点点头,眸色深沉,&ldo;若你承认,我转身便走;可若是否认,我还想请你转告一句,她这是自不量力,自取灭亡!&rdo;
这句话让锦兮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的冷芒丝毫不输给对方,唇瓣抿成一条狭长的细fèng。&ldo;你怎么知道她是在自取灭亡?&rdo;
&ldo;呵……&rdo;盛帝一阵哼笑,似是嘲讽又似痛心,&ldo;你我都很清楚安王是为谁而回,惠嫔一事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能主动提出必是人所托。而朕之所以答应便是想要瞧瞧她下一步会做什么?可惜……朕感到失望,她居然选择卫王‐‐招惹这个人无异于引火自焚!&rdo;
&ldo;是吗?可是如今引火自焚的是卫王,不是她。&rdo;锦兮笑的一脸轻松,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盛帝低垂着头,声音平静,&ldo;你以为宁文渊会一直放任不管吗?借卫王扰乱宁文渊计划没错,但事物皆有两面性,这又何尝不是一记猛药逼他提早出手!相信我,局势很快就会变了。&rdo;
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安静,锦兮的目光牢牢钉在盛帝身上,似是想从他眼中看出半丝玩笑之意。
可他并没有夸大之意,面色越显冷冽,手下的力道也暗暗加重,捏的她骨骼生疼。&ldo;你可知道这一步并非警告!而是逼他们更快行动!被逼至绝境的野兽只有选择回头反抗才能获得生存的希望!你来告诉朕,到那时我们该如何应付?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