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定是西藏那个名字很复杂的山太偏僻了,所以手机没有了信号。没有关系,按照行程,许林乐应该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到了7月18日,我依然没有打通许林乐的手机。我打电话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笑容甜美的新闻主播在播一条让人觉得悲伤的新闻‐‐b大登山社西藏受创,五位登山社员在搏击雪山时遇到雪崩,三人死亡二人失踪。据称此次雪崩可能是队员在攀登过程中横向行军,破坏了积雪结构,导致雪崩的发生……
我握着话筒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等我反应过来,把全部新闻的信息消化之后,整点新闻已经结束了。我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东西,我想那一定是我听错了,或者巧合。
我上网输入许林乐登山队的名字,深吸一口气之后,才鼓起勇气按回车‐‐一瞬间跳出成至少十页的相关新闻。
那么多刺目惊心的标题扎入我的眼睛,我一下子就懵了。
林素说确定死亡的名单上没有许林乐,他只是失踪,他一定不会死,他会回来的;顾白不说话,他轻轻揽着我的肩。我坐在许林乐家的客厅里,他的爸爸妈妈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神情悲痛。他们终于有时间坐在一起了,他们终于有时间可以陪许林乐吃一顿饭了,可是,许林乐却回不来了。
临走的时候我去许林乐的房间看了一下,我偷偷拿走了他放在桌子上的一个橡皮手环。
那是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他的,我想要回来。许林乐很喜欢那个手环的,喜欢到舍不得带,所以这次才没有带去西藏吧?
许林乐,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这个手环,如果你想要回去,那么就快点回来找我吧。你不来找我,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把它还给你的。
直到那个夏天结束,许林乐也没有再回来。我已经不再去想关于他生或者死的问题了,因为想了也没有结果。
那一整个暑假我都不敢走出家门,因为这座小小的城市里到处都是我和许林乐一起玩闹过的痕迹。我走着走着就会踩到三年之前流的泪,走着走着就会撞到一年之前我们一起丢下的笑声,走着走着就会看到二年之前的许林乐从我眼前走过,走着走着就会看到半年之前的许林乐跟在骆撩撩身后有点屁颠屁颠的样子。
这座小城彻底变成了一座回忆的城。我害怕看到和许林乐有关的一切。暑假还没结束我就回到了学校。
虽然那里依然没有许林乐,可是至少那里也没有回忆,这样对我来说还比较好过一些。
有一天晚上,寝室里一个姐妹失恋,我们全寝室陪她一起喝酒。我没有失恋,可是我喝的最多。但是我怎么喝都不醉。我喝得路都走不稳了,去厕所的时候需要扶着墙,可是我仍是不醉,我的意识那么清醒。
趴在水台上用冷水冲脸的时候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骆撩撩在水房桔黄的灯光下,皮肤干净眉眼清秀,只是简简单单的穿着白色t恤和迷彩的背带裤就青春无敌。
我比2006年的自己好看了,我比2005年的自己好看了,我比2004年的自己好看了,我比2003年的自己好看了……我知道我比之前任何一个年份的自己好看了,可是却再没有人给我那些年许林乐曾给过我的宠爱‐‐那些,我拥有的时候不自知,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的,最好的宠爱。
我的双手扶着水台边缘,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滑到地上去。
在知道许林乐发生意外事故后我一直没有哭,我找不到哭的方式,泪腺像干涸了一样。所有的眼泪都积蓄到那天晚上汹涌而出。我扯着嗓子孩子一样的大哭,像个被摔坏的机器猫或者铁皮做的怪物史瑞克一样,哭声难听又凄厉。
可是,充满了深深的,深深的悲伤和懊悔。
我觉得我真是一个傻瓜。彻头彻尾的,一个大傻瓜。
半夏锦年第十二章
时间打磨掉棱角,也终于打磨掉了我十几岁时的心情。我眼睛里的锐气越来越少,我的记忆它越来越坏。我记不住刚认识的新朋友的名字,想不起刚才才咬了一口的苹果随手放在了那里。那些我曾经以为会精确记得的某人某事某个时间节点,也全部在记忆的画布上模糊开来。
时间之于我,好像在某一个点上断裂。除了许林乐,除了关于许林乐的回忆是完整又清晰的,其他记忆无论多珍贵,都全部有了细微的碎痕。
我很怕有一天我的坏记忆会对许林乐也失去辨析能力,把和他有关的回忆也毁坏掉,所以开始用文字记录我和许林乐有关的故事。
我写一些,就把它们贴一些到网上,不知不觉就写了很多很多。
偶尔有人留言,说我的文字温暖干净,有让他流泪的力量。也有人建议我把和许林乐的故事写成一部连贯完整的小说,他可以帮我联系出版社。
可是我不想贩卖我最珍贵的那部分回忆。不过受此影响,我开始写小说,那种青春校园小说,每一个故事里都有一个叫许林乐的美好少年,他英俊聪明善良温柔,爱穿白色衬衣和洗的泛白的牛仔裤,随便在哪里都能站成一棵挺拔葱茏的小树。
2008年春天,我完成我生命里第一部长篇小说,然后背上行囊一个人出走,来到四月的鼓浪屿,在那里遇到一个叫小见的女生。她让我想起了夏筱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