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鸿信任他搂了会儿,低笑道:&ldo;你这是不肯放我走了?&rdo;
俏如来这才勉强抬眼,睡意惺忪还透着迷茫。
外间侍者无声走来,撤开屏风,服侍两人梳洗。上官鸿信坐到一旁榻上,由着侍女梳头整冠。几人退出后回来各自手捧漆盘,放着衣物与配饰,他站起身,一件件穿上,末了环佩压身,庄重的玄墨与艳丽的赤色穿出一身端方挺拔。
俏如来正整理着繁复的僧袍,上官鸿信走过去,顺手拉上系带,摸过肩头,抚平折痕,好似世上只此一事值得关心。
俏如来道:&ldo;我有话与你说。&rdo;
上官鸿信瞧了眼窗外明媚日色,漫不经心道:&ldo;今天是个好天气呢。&rdo;
&ldo;是与你有关的事,也是我为何来这里‐‐&rdo;
&ldo;等见过妹妹再说,好不好?&rdo;
修长的手指压上了唇,凝视他的眸子里,竟有几分祈求似的颜色,俏如来怔了怔,沉默地点头。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习惯与他对弈的俏如来却敏感地察觉到了穿透棋路的杀伐之意,心中不免一惊。
心不在焉,一败涂地在所难免,上官鸿信还笑,怎么那么沉不住气。正好侍女入内禀报了准备,顺手就牵起俏如来一同外出。
木屐走在山道上,踢踢踏踏,发出清脆的声响,伴着慢悠悠说起的少年事,俏如来走在他身侧,恍然生出了他们已相伴多年的错觉。
山道尽头是一座浮廊山亭,若是冬日来访,撂下重帘温酒漫谈,笑看古木银妆素裹或许是美事。此时却不是好时候,秋日树叶刚刚泛黄,尚且是绿树成荫的时节,青葱翠色衬的古木之下那座坟冢雪白的近乎突兀。
里头埋葬着羽国的九公主,或许也埋葬了身边少年的一部分。
碑上一字也无,细细辨认,能见到一只飞天凤凰盘旋而上,栩栩如生,随时像能从石中飞出一般。
上官鸿信上前道:&ldo;我来看你啦。&rdo;
松开的温度让俏如来不由自主按上自己的手背,他们的体温差的多了些,最初似乎并没有这样。
墓碑前放置一个精巧的小竹桶,原以为是祭拜用的酒,没想到上官鸿信拿起挂在竹桶上的酒提子,盛满其中的液体就往无字碑上浇,无色亦无味,不过是纯粹的清水。
&ldo;这是我故乡的风俗,中原应该没有,洒扫坟茔代表洗尽铅华,有洗去凡世罪孽的意思。&rdo;上官鸿信一边说着,单膝跪在坟茔前,耐心地打湿墓碑每一寸。见俏如来双手合十,他再没露出之前听经文时头大如斗的神色,而是笑了笑,&ldo;多谢你了,我妹妹虽然不信佛,但也算仔细研究过几本,挺感兴趣的。&rdo;
俏如来垂着眼,薄唇翕动,一粒一粒缓慢地拨动晶莹剔透的佛珠。微漠星火划过眼前,他指甲一痛,竟是太用力,掐在了接口处,伴着飞舞零落的碎光,不用什么镜子,也知晓此刻自己必然脸色惨淡。
上官鸿信已站起身,仔细抚平了衣摆,望过来沉静的目光像含着笑。
三分审视,三分欣慰,三分惋惜,末了却是一分奇异的漠然。
将霓霞谷付之一炬的少年烧尽了所有人族与魔族,一旦丧失对生命可贵的感知,冷酷也不能被称为冷酷,是一只怪物,栖身于人类的空壳,难怪再也无法成长,因他早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