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谈完了,陈群说:&ldo;晚上一起吃饭?给你洗尘。&rdo;赵彦摆摆手道:&ldo;我还得去少府那里,跟他说一下寻访隐儒的事。&rdo;陈群一听,便不再挽留。赵彦告辞,转身离开西曹掾。快要出门的时候,陈群忽然把他叫住。
&ldo;彦威,你这次出去,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情了?&rdo;
&ldo;长文何出此言?&rdo;
&ldo;总感觉你整个人变得不一样了。&rdo;陈群皱起眉头。他阅人无数,能看出赵彦的元神似乎被秋水洗过一遍,人还是那个人,可气质大不相同。可究竟有什么不同,陈群试图找一个词来形容,最终还是放弃了。
赵彦看到自己的朋友一脸困惑,没多做解释,只是轻笑一声。陈群总觉得那笑容里,带着点苦涩,又带着点决然。
&ldo;长文,保重,我走了。&rdo;
赵彦离开西曹掾以后没去找孔融,而是先来到一处驿馆,跟里面的人略做交谈,又转身去了一趟东街的商铺。在那里他挑了一件青衫和几条白巾,还有一套奠仪用的蜡烛和白木台。然后他又去了位于南边的典当铺和军营,花大价钱从一个下级军士那里买了一把自制的匕首。
他不知道,从他离开西曹掾开始,就有人在身后悄无声息地跟着他。跟踪者都是许都卫的干员,他们隔开大约几十步的距离跟着赵彦,并随时反馈给许都卫。
在许都卫内,满宠和徐干拿着不断传入的报告,表情不一。
&ldo;这个赵彦到处东游西逛,到底想干什么呢?&rdo;徐干每拿到一份报告,就用炭笔在地图上标记出行进路线,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地图上已经出现了几条曲折且无规律的线段。
满宠一言不发地跪坐在旁。既然郭嘉要求徐干为主,以他为辅,那么他便不会轻易发表意见。
郭嘉给他们下达的任务很简单‐‐缉拿赵彦。这个任务说简单,也不简单。赵彦孤身一人,无兵无权,随便哪个许都卫的刺jian都能轻松制服他;可他的身份是秩俸六百石的议郎,身后还站着大嘴巴孔融,如果没有一个适当的理由,会造成不良影响‐‐所以郭嘉的要求是低调、迅速以及无可争议。
赵彦刚才一直在大庭广众下行动,在这种情况下,许都卫无法动手,只能一直跟踪。
&ldo;哼,我就不信,你会一直闲逛下去。&rdo;徐干盯着地图,发出冷哼,&ldo;还有两个多时辰太阳就落山了,届时宵禁一开,我看你还能去哪里。&rdo;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彦恰好走到南市某坊的门口,忽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他一个踉跄差点倒地,那男子把他搀住,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匆匆离去。这个小细节没有受到监视者重视,没有回报给许都卫,于是无论满宠还是徐干都不知道这件事。
碰撞事件发生以后,赵彦的行动路线又变了,他进入更多的店铺,买的东西杂乱无章,行踪飘忽不定,很快地图上出现了更多杂乱线段。徐干一边命令许都卫死死咬住,一边派人去彻查这些店铺,搞清楚赵彦到底买了什么,说了什么。一时间许都卫里喧闹不已。
&ldo;看来赵彦已经觉察到了,我们的动作还是太慢了……&rdo;满宠喃喃道。
徐干认为许都卫掌控全城,区区议郎不在话下,郭祭酒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但满宠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许都卫在级别上太过低微,许令秩不过六百石,与议郎同级,上头还受到司隶校尉辖制‐‐尽管司空府如日中天,朝廷早就无力掌控,但这尊卑之别,若是被有心人拿出来指摘,也是件麻烦事。
在满宠看来,徐干的做法并没有错,只是过于被动了,一直被赵彦牵着鼻子走。如果是满宠来做这件事,他会撒出一张大网,故意让被跟踪者发现,从四面八方制造压力,迫使他走向事先选择好的地方。
满宠又看了一眼地图,地图上的线段虽然漫无目的,可赵彦似乎一直在接近城南荒僻之处。那里居民颇多,房屋杂乱,真要是钻进哪个坊市里,一时半会儿可真抓不出来。
&ldo;伟长,果决为上。&rdo;满宠轻轻提醒了一句。对方已经觉察到了跟踪,要趁他还在绝对控制之下时果断出手,拖下去可能会有意外变数。尽管满宠不知道赵彦与那名神秘男子的碰撞,但他隐隐感觉,此事有失控的迹象‐‐这不是才智的问题,而是经验的问题。
听到满宠的话,徐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他的思路和满宠不同。满宠的名声早就臭了,即便在曹氏阵营内部,也没多少人喜欢他,只当他是条滑腻阴险的毒蛇,所以满宠行事没有顾忌,不在乎背负什么骂名;而他徐干却不一样,他闻名远扬,广受名士好评,因此更倾向于用巧妙、优雅而不失体面的办法去达到目的,就像是在文章中写出一句让人拍案叫绝的双关。
徐干坚信,郭嘉指派他来主导这次拘捕行动,是在暗示许都卫应该更换一下做事的风格了。这是他的第一件任务,又这么简单,必须要完成得漂漂亮亮,有一点瑕疵都不行。
&ldo;我已经派人去了南市坊区,他如果想借机潜入,只会自投罗网。&rdo;徐干向满宠解释道,满宠没再说什么,继续入定一般地保持沉默。
又过了半个时辰,徐干得知,赵彦失踪了。
更详细的报告很快传入许都卫:赵彦走进靠近城南的一条狭窄街巷时,迎面而来了一辆马车。擦肩而过的瞬间,辕马不知为什么受到了惊吓,开始狂奔。跟在赵彦身后的刺jian无法闪避,只能迅速退出巷道。结果马车冲出巷道以后,倾覆在了路上,引发了一场混乱。等到刺jian重新跑进巷子时,赵彦人已经不见了,他们只在街巷尽头一处民房的水缸里捞起了一件官服。
那辆马车的来历也已经查清了,里面的乘客是少府孔融,陪同的是宣义将军贾诩。他们是为了聚儒事宜赶去与几位大臣商议,却不料半路辕马受惊,车身倾倒。好在孔融没有受伤。
&ldo;传令四门紧闭,宵禁提前,所有刺jian与城卫都集中城南搜捕,一间房子也不许漏过。&rdo;
徐干拍了拍额头,镇定自若地发布了命令。他没有惊慌失措,只是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满宠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轻轻地摇了摇头。徐干的布置并无疏失,只不过他一开始就选错了策略罢了‐‐至于孔融那辆马车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追究的意义已经不大。
郭嘉的目的,也许正在于此。他可从来不会直接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3
唐姬这一天没有外出,在自己宅子里处理着采集来的药糙。她把这些植物分门别类剪碎,碾成粉末,再按照比例调配在一起,用小袋收好。这些处理药材的手法,都是王服教给她的。在没事的时候,这是唐姬唯一的消遣。
刘协白龙鱼服的决定,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官渡此时暗流涌动,且不说袁、曹大军云集,单是她知道的高手,就有王越、徐福、徐他、史阿四位,更不要说袁绍那边擅长暗杀的人有多少。
更让唐姬担心的是,郭嘉手里那几张画像,始终是个隐患。天子虽然说会去处理,可一直也没动静。到底那个人做事行不行,唐姬实在是无法做出断言。除去伏寿,她是对真刘协最信服的一个人,所以也是对假刘协的能力最有怀疑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