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不少,聊的话题却只有那几个,抱怨小长假的作业太多要写断手、玩手机又被爸妈发现,或是些真假掺杂的传闻,关于隔壁班的谁和谁谈恋爱、谁和谁又分手云云。
高中时期寻常也不寻常的琐碎小事,被收进小小的对话框里,白底黑字,逐条下滑,映进少年明澈的眼底,像是晃过水晶球的世间俗杂,看不出因果逻辑,也不会留下痕迹。
他看着看着,指尖却陡然顿住,略微皱起了眉。
眼底映出一条偏长些的消息:&ldo;我靠,你们还记得上学期转学的齐莎莎吗,听说她不是成绩太差才转走的,是被那个老女人打了!&rdo;
&ldo;打了一巴掌,手上的戒指刮到她眼睛里,视网膜破损,差点儿瞎了&rdo;
&ldo;学校都不知道,听说给了她家不少钱,私了的&rdo;
他的手上有一幅偌大的拼图,图案初现,只差最后关键的一块‐‐现在似乎已经完整了。
枕霄闭上眼,在落针可闻的安静中整理思绪,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良久,才重新拿起手机,给那个&ldo;爆料者&rdo;发去了好友申请。
要先确定消息真实,然后联系受害者……去年的事,应该还能查到监控,凭私人力量查不到也没关系,有就医记录和受害者的口述,足以让校方重视此事,再加上之前收集的那些证据,聊天记录、私自补课的照片、辱骂学生的录音……
不能闹得太大,夏惊蛰不会想被那么多人关注,最好控制在这个班级之内……
联名举报。
即使事关自身利益,以这个班级以往的状态,签名大概已经足够耗尽他们的愤怒,而实名举报需要一个站出来的人,去和学校对质‐‐到时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推出&ldo;黑信封办事处&rdo;,说服群里的二十几个人,把留有签名的举报信和证据一起放进信封。
至于之后的事,就交由夏惊蛰自己选择了,保持现状,或是让失德者受到应有的惩罚‐‐以夏惊蛰的性格,如果所有筹码都送到了眼前,他大概是会选后者的。
&ldo;不会受理没有留下联系方式的委托&rdo;,因此这二十几人里,势必会有人和夏惊蛰直接接触,即使有保密的要求在前,只要稍加引导,譬如在群里放出&ldo;我听说那个收下委托信的人就是夏惊蛰&rdo;之类的风声,总会有人相信的。
他人对夏惊蛰的成见是一座空山,看似压倒而来坚不可摧,实则一旦出现缺口,就会一再扩散,直至轰然倒塌‐‐用流言击溃流言,这是他能想到最合乎情理的办法。
毕竟那些负面的谣言没有证据,而正面的言论则确实有益于旁观者,都是高中生了,总该有些分辨是非的能力。
手机一震,是爆料的同学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发来一个头冒问号的表情。
少年垂下眼睫,从漫长的计划中回过神来,用力揉了几下太阳穴,才拿起手机,阐明意图。
&ldo;我家亲戚是眼科医生,说不定能帮到齐莎莎,你有她的微信吗?&rdo;
打完一行字,对方良久没有回复,他也不急,切回了夏惊蛰的聊天框,语气一转:&ldo;没什么,不记得去你家的路了&rdo;。
发出去才意识到有些歧义,蓦地让他心口一沉,想起许久以前的事来。
他告诉许晴的话不假,再分别十年的时间里,失忆之前,他确实试过去找夏惊蛰,不止一次。
第一次是搬走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趁母亲加班,带着手上仅有的一笔钱出了门‐‐那时候没有自己的手机,地图按本卖,每个区都不一样,也不会标注夏惊蛰家在哪个小区,他妈又格外提防他再次&ldo;误入歧途&rdo;,连电脑都不许他碰。
于是只能凭借过去和同学的对话判断自己身处哪个城市,以前居住的地方又在哪里,然后趁上学放学的机会记下公交车站牌,确定去火车站该坐什么车。
最后没能去成,他还太小,买不了火车票,公交车也坐不到夏惊蛰所在的城市。
第二次是十四岁,初一,他报了一个隔壁省组织的数学竞赛,才发现决赛的地点就在他从前住的城市‐‐那种级别的比赛对他来说已经不算难,最终他也确实得偿所愿,在一个月后去到了夏惊蛰所在的城市,也就是这里。
然而记忆中的街道都变了模样,他原本就记不清路,连公交车的路线都改了,找人便更加困难,加上比赛有老师带队,日程安排得很紧,也不允许他们私自行动。
他趁唯一一个夜晚摸黑出门,公交已经停运,便沿着公交站牌一个个走,走了二十站‐‐还不算走岔的‐‐磨出十几个水泡,最终还是迷了路,走到了一处他从未去过的乡野。
第二天还要比赛,没有成绩便会惹来母亲的怀疑,他不得不在天亮前原路返回,所幸中途遇到了第一班公交,脚上的水泡不至于再多十几个。
夜深露重,十四岁的男孩子肩膀还单薄,就这么冒着夜风,走向一个又一个看不清前路的公交站牌,孤注一掷,像觉不出冷也觉不出疼。
之后的几次大同小异,同样的竞赛每年举办一次,他每次都参加,直到高二那年竞赛停办,加起来总共四次,走到了四处不同的陌生地方,却始终没能找到他以前住的小区,或是夏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