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下来,家家点起灯笼,清平跟在陈珺后面,踩着她的影子亦步亦趋,陈珺察觉到了,却不回头,只道:&ldo;这是做什么,在书堂学的新玩法?&rdo;
清平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短短的两天和陈珺亲近了许多,有时候她觉得陈珺像长辈又像朋友,那种仆人对主人的畏惧感消退了一些,然而在一些事情上她依然不会违反陈珺的话,也不会过分的表露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时刻提醒自己,注意不要越过这条边界,她心中清楚的明白这其中的差别,上位者可以对下位者表示关怀和怜悯。除了表现适当的感激和崇敬,但下位者永远不能越位,将这种高高在上的施舍,看成是平起平坐相处的信号。
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规则,或许示弱才是最好的选择,清平摇摇头道:&ldo;别人教我的,说踩人影子可以驱邪消灾。&rdo;
陈珺道:&ldo;听过这种说法,不过各地都不大相同,闵州倒是说什么踩了影子会倒霉的说法。&rdo;
清平猛的想起吴盈来,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事情发生的太多竟然把吴盈的事忘到一边去了。
于是清平在休沐的第三天下午,遇见了眼圈红红的等在书堂门口的吴盈。
吴盈一见到她就冲上来一把抱住清平,差点惊了陈珺的马,陈珺道:&ldo;这是与你一道读书的?&rdo;
清平点点头,却没向吴盈介绍陈珺。她一手拉着吴盈对陈珺告别,陈珺点了点头,翻身上马离去。
&ldo;余珺,你,你没事吧&rdo;吴盈不断用袖子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清平拿了个帕子给她,吴盈脸上尽是悔恨恐惧的表情,她端端续续道:&ldo;下次,下次我定不会丢下你了,你你信我吗?&rdo;
她的袖子被吴盈抓的紧紧的,唯恐下一秒她甩手离去。大概对于吴盈来说,清平可能就是她在书堂中唯一的朋友了。但在这份真挚的友情面前,面临的却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她突然感觉到很累。
然而这个一直哭泣着惊恐不定的孩子,或许才是脱去一切阴谋,利益,束缚之下的,愿意真心实意对她的人。
她伸出手去搂住吴盈,尽量去安慰她:&ldo;你看我现在还是好好的嘛,没事的,我什么事都没有的。&rdo;
幸好吴盈哭了一会就收住了眼泪,清平那帕子也被浸湿了,她想收回,吴盈却强了过来,急忙道:&ldo;给我吧,我洗干净了再还你!&rdo;
她态度坚决,清平只好随她去了。
吴盈靠在清平肩膀上,轻声道:&ldo;我是个逃生子,我父亲常与我说,我母亲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总有一日,她会回来找我们的。&rdo;
&ldo;前日在祖父的寿宴上,舅父又要为父亲寻个新妻子父亲回来哭了好久,他问我,&lso;你想要个母亲吗?&rso;&rdo;
吴盈仰头看着天空,稚嫩的言语中隐藏着某种恨意,清平撩开粘在她眼角的发丝,听她道:&ldo;我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是我的&rdo;
清平问道:&ldo;那你还相信你母亲会回来吗?&rdo;
吴盈的脸上没有表情,她轻声道:&ldo;我不信了,她回不回来,我都不信了。&rdo;
&ldo;你还有你自己啊。&rdo;清平摸摸她的头,吴盈惊讶的看着她,好像从没听过这个说法,清平叹了口气,好像过来人般道:&ldo;人生下来也不是属于父母的,你能跳能跑,你想的都是你自己的,没人能决定你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无论谁和你一起,都陪不到你到最后。&lso;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rso;,你懂这个道理吗?&rdo;
这几乎是公然和先生所讲的孝道唱反调了,吴盈惊讶了一会就欣然接受了,她道:&ldo;你说的对,我还有我自己,若是我父亲当真嫁人了,我也不该去恼他。&rdo;
这话说的十分勉强,可见她内心还是不能接受父亲再嫁这个事实,清平则是对陈珺的示好感觉非常不安,两人女孩都怀揣着心事,没再说话,一同望向远处的天空。
黑云沉沉,在天空慢慢聚集,有电光在云层中时而闪过。风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席卷而来,都在预示着大雨即将降临这座城池。
乐安的雨季来的迟一些,据先生说要等到岭南的渐夏开放时,才会放晴。
下雨最讨厌的还是湿衣服,书堂便开了冬天用的暖炉,供学生们晾晒衣服。
清平意外的发现之前一直找她麻烦的谢祺居然开始躲着她了,没带头的人,连带着她那群狐朋狗友们也不会随便来挑衅。这些小动作一少,清平也觉得舒坦些了,不然下雨天本身就讨厌,还要忍耐她们层出不穷的恶作剧,心情自然也不会太好。
不过下雨天去竹林的亭子里呆着倒是不错的,因着下雨,竹林鲜少有人踏足,在亭子里可见水流顺着四角落下,妙趣横生。有时清平会带些中午吃剩的米饭来喂鱼,看着鲤鱼争相抢食,也有一种为主人的快感。
吴盈自那日后似乎变了许多,于功课上下足了功夫,得了先生几次夸奖。清平有意藏拙,反而显的平平,只是在写字上总是格外留心陈珺所说的该注意的地方,写的多了,也渐渐有了些样子。
吴盈见雨势稍小了些,便招呼清平道:&ldo;走吧,余珺。&rdo;
清平将手上的饭粒尽数丢向池子,又接着亭子上流下的水柱洗手,吴盈打起伞,清平贴着她身边,却发现吴盈不动了,她疑惑道:&ldo;怎么不走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