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草的想法跟丈夫一个样,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就这样,溪笋的姐姐姐夫便在谅山住了下来,尼格里的动向也便随时传到冯子材的耳朵里。
这一天,由溪笋那里传来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后天,也就是二月七日,尼格里将率大批人马从谅山出发,沿神木、敦土一线从东边进攻镇南关。尼格里已向波里夸下海口:一举踏平镇南关,将中国军队彻底赶出关外。
冯子材得到这个消息,将镇南关的军事力量作了一番调整,又安排驻扎油隘的王德榜部先天夜里潜伏在敦土,待战斗打响后,切断法国人的后逃之路。同时,冯子材又飞骑将这个消息告诉西线的刘永福,一旦镇南关的仗打赢了,便乘势进攻宣光、光复、广威、敦江等,来个东线西线全面开花。
果然,二月七日一大早,尼格里便带着装备精良一千名法国士兵浩浩荡荡向镇南关开赴,真的沿着神木、敦土一线前进。王德榜看着这一队法国人从眼皮底下走过,又紧张又兴奋。这个跟着左宗棠转战南北的前楚军首领,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后门关得牢牢的,让这群趾高气扬的洋鬼子有来无回,一个也不能跑掉。
中午时分,尼格里来到镇南关口。尼格里也是战火中打出来的军人,是一个富有经验的强悍的指挥官。当他的军队来到镇南关口时,便借助望远镜将关前隘中国军队兵力部署都看清楚了。东西两道岭上的炮台显然都是为了保卫进口关隘的。西边的炮台,其火力点又集中关隘后,对关隘前威胁最大的是东边的炮台。
尼格里知道,要打开关隘,必须先要拿下东岭的三座炮台。他将部队分成两部分,自己带六百人进攻东岭,参谋长米歇尔率领另外四百人攻打正面的土石墙。
他指挥士兵构筑临时工事,装上炮架,开始对东岭炮台发起猛烈的攻击。守卫在这里的王孝祺早有准备,沉着应战。
双方的炮火都很激烈。法国人倚仗着先进的军事装备,和屡战屡胜的昂扬气概,全然不把中国军队放在眼里。中国军队憋足了一肚子怒火,又加之这次早已成算在胸,也一扫过去的怯弱和慌乱,并不害怕山下敌人的嚣张气焰。尼格里与中国人打过几次交道,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与往日不同的气氛。他不时拿起望远镜向岭头遥望,又哇啦哇啦不停地叫喊着。他手下三十多门大炮,随着他的喊叫和手臂挥动,将一发发带着火光的炮弹飞一般地向山头射去。
临近傍晚时,山头中国军队的炮声突然稀少起来。原来,平素预备的炮弹打得差不多了,临时从大营里赶运上山的几十箱炮弹却大部分是哑炮,有的甚至射到一半便头重脚轻似的栽了下来。王孝祺看到这个情况,气得顿脚直跳:&ldo;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这炮弹是哪里造的?&rdo;
&ldo;这是江南制造局造的。&rdo;炮手指着木箱上的黑字说。
&ldo;我操他八辈子祖宗!这不是要老子的命吗?&rdo;王孝祺气得将印有&ldo;江南制造局&rdo;字样的一个空木箱用力向炮垒外甩去。
他还不解恨,又破口大骂:&ldo;这些家伙统统都要抽筋剥皮下油锅!老子一个也不让他活!&rdo;
这个意外的变故很快便让尼格里看到了,他兴奋地大声喊叫:&ldo;上帝啊上帝!中国人没有炮弹了,我们把炮架推过去,瞄准好,一发一发地打!&rdo;
法国兵一个个拍手叫好,肆无忌惮地将炮架推移过去。射程近,法国大炮的威力更大了。没有多久,三号炮台便被炸毁,二十多个炮手全部牺牲。
王孝祺气得昏了头,大叫:&ldo;兄弟们,跟着老子冲下去,跟洋鬼子们拼了!&rdo;
正在这时,相荣已来到山头。他一把扯住王孝祺的手说:&lso;&lso;王镇台,你这样下去,不是明摆着去送死吗?家父要我来告诉你,既然炮弹是哑的,守住几座空炮台也无用,不如干脆放弃,我们在关前跟他们来个肉搏战。&rdo;
正说着,法国人的炮弹如雨点般射来。二号炮台里的炮手们刚刚走出,炮台便被法国人的炮弹炸毁,眼看一号炮台也即将同此命运,王孝祺只得哀叹一声,带着驻守在东岭的所有将士下了山。
尼格里见东岭很久没有一发炮弹射出,知道中国军队已无还击力量了,便将令旗一挥,二百名法国士兵扛起三十多门轻型钢炮,很快便架到东岭上,扼控关隘口的东岭三座炮台便这样全部落入法国人的手里。
三个月前的那一幕即将在镇南关再次重演!形势的严峻令冯子材和所有中国将士们心头万分沉重。幸而,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下来,法国人要吃饭、睡觉、休整了,白日的鏖战,遂暂时停止。这一夜,古稀老将军望着关楼上的一弯冷月,久久不能安歇。戎马一生的荣誉,军人的尊严,志士的爱国情,交织在一起,促使他作出背水一战、杀身成仁的悲壮决定。
天亮的时候,他把王孝祺、苏元春等高级将领和儿子相荣、相华召在一起,沉痛地说:&ldo;东岭的炮台已经丢失,镇南关面临随时被攻破的危险,现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像有些人那样,为保自己的命而弃关逃跑。自己的小命暂时保住了,但成百上千的士兵和百姓要因此而丧命,朝廷也不会轻易饶过,撤职罢官,自不待言,充军杀头也不为过,即便不死,万千人口骂手指,活着比死还受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