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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1页）

南宋灭亡后，反思亡国之痛的知识分子曾经把&ldo;科举程文&rdo;看做误国误民的一个大害，说&ldo;士风颓弊于科举之业&rdo;。但是，当缺乏正统的儒家思想熏习教冶的胥吏令史取代儒生，大批涌入中下层官僚机构时，情况就变得更糟糕了。用当时人的话，他们以刻薄文法、精深簿书相尚，捱蹭岁月，一旦做官，&ldo;如猛虎之脱槛、饥鹰之掣&rdo;。国家即使有善政良法，付诸实行，也&ldo;往往误于胥吏。将以除弊，反足厉民&rdo;。这种选拔官员的制度，破坏了官僚素质与封建法度之间的内在和谐，结果既加速了吏治的腐败，也加剧了整个社会状况的恶化。

因此仁宗决意抑吏用儒。皇庆二年（1313），元廷颁行开科举诏，决定于次年在各地举行地方级科举考试（乡试），再次年举行全国性的会试和殿试。举行分试的地方共有17处，取录&ldo;乡贡进士&rdo;凡300人，其中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各75名。会试从中取100名，其中四等人各25名。殿试不再黜落，只是重新厘定名次。考试内容以程朱理学对儒家经典的阐释为标准，它与宋金科举注重词章注疏之学的传统相比，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程朱理学正是由这个蒙古人做皇帝的王朝倡率，变成中国专制社会中的正统哲学。

古代风景画鉴赏皇庆二年的科举诏，在南北士人阶层中引起极大的刺激和震动。北方从金亡以后，科废已近百年；南方因宋亡停科也已有三四十年了。读书做官的路走不通，士人有的去行医、卖卜、看风水，有的去做生意赚钱，有的进衙门去做刀笔吏求升迁，也有的&ldo;独自呆坐在蓬蒿园子、土围墙的屋子里，愦然而已&rdo;。很多人靠做学官养家糊口。方回住在杭州，常有四方之士出远门做官，请他写文章赠别。问他们去做什么官，则不是教谕、山长，就是学录、学正或教授。读书人想从学官晋升，获得真正做父母官的机会是很不容易的。辗转岁月，能做到州学中教授的，大概10人中不到三四个，这时差不多要致仕（即退休）了。能做到路学教授的人，不过百分之七八。能做到县主簿这种小官的，不过百分之一二，所以当时做学官的人都有&ldo;皓首不调&rdo;之叹，他们写诗道：&ldo;热选尽教众人取，冷官要耐五更寒。&rdo;

正因为这样，科举诏颁，士人一时间都欣喜不已。&ldo;废简回春冷灰外，寒窗读赋万山中&rdo;；&ldo;重期将相公侯选，肯信倡优卜祝同&rdo;？有些地方本已科废学散，如今&ldo;一朝科复梦惊回，却恨穿杨无妙手&rdo;。怅然之余，他们便急忙&ldo;摇官船去买官书&rdo;，甚至一些年逾古稀的南宋遗老也怦然心动。被誉为&ldo;老子复出&rdo;的赵仪可这时已75岁，还要应考，&ldo;然终不自得&rdo;。陈大有是宋咸淳乙丑（1265）进士，行省请他做乡试阅卷官，他执意不就；参加考试不中，当时已经74岁。

延祐二年（1315）的首次京师会试和殿试，就是在这种热烈气氛中开场的。深得仁宗知遇的李孟受命知贡举，他兴奋地赋诗道：&ldo;百年场屋事初行，一夕文星聚帝京。豹管敢窥天下士，鳌头谁占日边名？宽容极口论时事，衣被终身荷圣情。愿得真儒佐明主，白头应不负生平。&rdo;张养浩也以礼部侍郎预知贡举。有人主张严格取舍，他说：&ldo;科场废罢已历百年。一旦使考生由失望而生怨懑，一定不能广收士人之心，恐怕会妨碍今后收罗人才。&rdo;在他的坚持下，元廷对被淘汰的考生也授予官秩。发榜后，新进士呈递名刺（即名片）求见。张养浩不见，书《免谢帖》于方寸纸曰：&ldo;诸公但思至公血诚以报国政。自不必谢仆，仆亦不敢受诸公之谢也。养浩复。&rdo;张家门人即以此纸传谕诸生，一时传为佳话。

延祐占首科取士56人，其中蒙古、色目人16人。终元之世，共举行科举16次，累计取士共1200余人。

皇庆、延祐之初汉法的再推行，被有些历史学家看做是元王朝继忽必烈时期之后的&ldo;第二期儒治&rdo;，但它从一开始就处在答己太后集团的掣肘之下。这个集团的主要成员之一铁木迭儿，在武宗朝初任宣徽使（时归太后掌管）时就与答己太后关系密切。至大元年，铁木迭儿被外调江西、云南，但是他竟偷偷&ldo;离职赴阙&rdo;，回到答己身边，被发现；仍以皇太后旨&ldo;得贷罪还职&rdo;。武宗一死，答己趁仁宗尚未即位，从兴圣宫降懿旨。抢先召铁木迭儿回京，并用为中书右丞相。仅这一年春天，答己以&ldo;内降旨除官&rdo;即达千余人，其中很多是过去因犯罪被罢废的人。太后这种纵情私欲、浊乱朝政的行为，用儒家学说关于端坐宫闱、&ldo;母仪天下&rdo;的规范去衡量，相差实在太大。于是朝内朝外自然形成两个对立的政治集团。

仁宗对母后答己的肆行威福，心中显然不满。延祐元年敕内侍只授中官，其中就有制约太后内降旨除授身边亲信的意思。皇庆二年初，太后起用的中书右丞相铁木迭儿&ldo;以病去职&rdo;。到十二月，以归葬父母规避铁木迭儿的李孟还朝，仁宗立即重新任命他为中书平章政事。不到半年铁木迭儿复出，李孟即行乞退。延祜元年末他虽然仍拜授中书平章，似乎只是为了以中书执政地位主持策试进士的科举，自此即以&ldo;衰病&rdo;不复任事。仁宗无奈，又起用御史中丞萧拜住为中书右丞，寻升平章政事，希望用他来牵制铁木迭儿。中书省内变动不居的人事更替，曲折反映出帝后间对官僚中枢的暗中争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