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姚枢所料,李璮果出下策。二月二十七日,李璮抵济南,初获小胜,后为阿术所统蒙古军和史枢所统汉军击败,被歼四千人,遂退保济南。蒙古军离城三十里开河筑城,凡三河三城,以十七路兵马将济南团团围定。自此,李璮军与外界联系断绝,叛军不得出,犹日夜拒守。李璮&ldo;取城中子女赏军士,以悦其心;且分军就食民家,发其盖藏以继,不足,则家赋之盐,令以人为食&rdo;7。六月,城中食尽,甚至截屋檐草拌盐饲马,即而屋檐草亦尽,将至人自相食。李璮情绪沮丧,终日昏昏沉沉,&ldo;军伍不备,将士作乱,以至绝粮,俱不能晓&rdo;8。七月十三日组织突围,军士已无力战斗,复被蒙古军杀人。于是,&ldo;人情溃散,……各什佰相结,缒城以出。&rdo;二十日,吩咐众人各自为计寻求生路,自乘小舟入大明湖投水,水浅不死,为官军所获,被丞相史天泽杀死。
李璮之乱的发生有其深刻的政治原因和社会原因。在蒙金战争中,河北、河东的地主武装分成保金和投蒙两大部分。降蒙的武装地主在灭金战争中为蒙古统治者立下了不小的功勋,蒙古贵族一度依靠他们维持了在中原与金朝的相持局面,并取得了对金战争的优势。为了利用他们对抗金朝,蒙古贵族不惜以高官爵位笼络他们。凡对降蒙的金朝将领和地主武装,蒙古统治者一律&ldo;因其日而令官&rdo;9,授与行省、领省、大元帅等职位,允许他们世袭领有本势力范围内的军民之权,从而形成了专制一方的强大割剧势力。这些乘乱而起的地方割据势力并无明确的政治目标、政治理想和政治抱负。在社会动荡时期,他们以武装力量为支柱,不论是对金、对宋还是对蒙古的态度,都取决于是否有利于发展个人势力。他们投靠蒙古贵族,也正是基于后者的军事力量较强,能在必要的时候给他们以军事上的支持援助;并且能给他们更多的自主机会。他们同蒙古统治者间只存在互相利用的关系,他们的联合是建立在各自利益基础之上的,因此他们对蒙古统治者的离心倾向是十分明显的;而在对金、宋的战争中,他们又各自发展了自己的实力,这就为他们拥兵自重甚至发动武装叛乱提供了可能。同时,他们同蒙古贵族间也存在着争夺土地、人口的利害冲突,因此一旦有机可乘,他们就背叛,李璮不过是他们中的典型和代表。这一点从事件的处理上也得到了反映。
祝允明所记李璮赴水未死为人救出被俘后,与严忠范和史天泽的一番对话即反映了当时一些汉人世侯的态度和动向。忠范首先向李璮发问说:&ldo;此是何等做作?&rdo;李璮答称:&ldo;你每(们)与我相约,却又不来。&rdo;严就在李璮肋下刺了一刀。史天泽问:&ldo;何不投降?&rdo;李璮竟不予理睬。又问:&ldo;忽必烈有甚亏你处?&rdo;李璮却说:&ldo;你有文书约俺起兵,何故背盟?&rdo;于是史天泽命人砍去李璮两臂、两足,挖其心而后斩首。史天泽不待奏报而急不可待的杀死李璮,其冠冕堂皇的理由是&ldo;宜即诛之,以安人心&rdo;10,其真实目的极有可能是杀人灭口。这就说明当时一些汉人武装地主对蒙古国的统治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离心倾向,只是在行动上有的谨慎、有的急切而已。
正是由于汉人世侯的这种态度和动向,才使李璮敢于贸然举兵叛乱。他错误地认为只要山东兵起,各路汉人世侯都会群起效法,大事可成而自己因首为天下倡而功必在诸侯上。但是,他没有估计到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争战会在短期内发生有利于南军的转折,他更没有估计到汉人世侯中响应者寥寥无几。
由于阿鲁忽扣留了阿里不哥使者征调的军需,导致阿里不哥的西征,忽必烈来自北方的军事威胁顿时减轻,他可以调动大量兵力全力平叛,李璮受到了强大的军事压力;汉人地主武装只有太原总管李毅奴哥、达鲁花赤戴曲薛等响应,势孤力单,也被一举消灭。而史天泽、严忠范等则被派出讨叛,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当然不会做叛军的应援。李璮所统军队虽然也有一定的战斗力,但人数有限,且脱离人民,内部也存在矛盾,无法与忽必烈的蒙汉联军对抗。叛乱仅维持了五个月就被平定了。
李璮的叛乱虽然时间不长,但给忽必烈带来了极大的震动,对蒙古国和元朝统治的影响是巨大的。
首先,叛乱的筹划者之一王文统,充任中书平章的要职,深得忽必烈的信任,&ldo;总内外百司之政&rdo;,&ldo;委以更张庶务&rdo;,当忽必烈亲征阿里不哥时,&ldo;凡民间差发、宣苛盐铁等事,一委文统裁处&rdo;,是掌握中央行政大权的实权人物。地方武装地主则多与李璮有交往,被李璮列为叛乱的联合力量,形势确实十分严峻。忽必烈在依靠汉人治理汉地的方针中最担心的一点‐‐大权旁落的危险确实存在。这就不能不引起他的高度警惕。以往汉人儒士们在向忽必烈讲授儒家治国思想时,曾力诋回回商人横征暴敛、贪赃枉法之非,回回商人的势力受到了排斥。而今,李璮的叛乱给了他们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于是他们纷纷伏阙上言:回回虽时盗国钱物,未若秀才敢为反逆。这一切,都使忽必烈对汉臣、汉将的态度发生了变化,虽然他没有改变以汉法治理汉地的基本方针,但在用人行政上,对汉官的信任却有了更多的保留,在不得不利用汉官为其办理具体事务时,却在每一机关都分派一名蒙古正员监临,并配置一名权位相同的古代风景画鉴赏回回官员为同知进行防范和牵制。正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至元二年,忽必烈正式颁布了&ldo;以蒙古人充各路达鲁花赤,汉人充总管,回回人充同知,永为定制&rdo;的决定。并在至元五年,果断地罢去了诸路女真、契丹、汉人为达鲁花赤者。而回回、畏兀、乃蛮、唐兀人仍旧。从此,回回人在政治上的重要性增加,地位有所提高,中央的实权渐渐落入回回人阿合马手中,引起了后来元朝政局的一系列矛盾和倾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