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那个叫小龙的少年,他却低着头一言不发,突然发出几声咳嗽。
清芬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然后向我问道:&ldo;周先生,你今天还住在这里吗?&rdo;
&ldo;是的,也许还会多住几天。&rdo;
这时候,哑巴阿昌端着饭菜上来。没想到几个菜都是海鲜,正好合我的胃口,吃起来味道真不错。我刚想夸奖一下阿昌,他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的嘴一直都没有停,心里却在想着早上的那3个少女,不时地抬起头看看楼梯口,却始终听不到她们的声音。我看了看表,现在只有11点钟,也许是我下来得太早了。
午餐吃完以后,我没有等她们下来,而是带着要寄给你的信,推开了幽灵客栈的大门。
终于回到了天空底下,我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飞快地向前跑去。
叶萧,你能够想象吗?我在荒凉的海边原野上飞奔着,只听到风从耳边呼啸着掠过。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地上还没有干透,不时有泥水随着我的脚步溅起。当我回过头来才发现,幽灵客栈已经被远远地抛在身后。遥遥望去,那栋建筑正孤零零地立在荒地里,那是一种触目惊心的荒凉。忽然,我想起了一本书的名字‐‐麦田里的守望者,只是,麦田现在换成了海边的灌木和荒糙。
我沿着昨天坐着摩托车来的那条小路,走上了一处高高的山岗。这里正好可以向四处远眺,东面的海岸线曲折地延伸着,海边耸立着许多悬崖和礁石,再往上就是幽灵客栈所处的荒原。在那片荒原的其它三面,则分布着许多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地理上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单元。这些山峦与更远处的苍翠群峰连接在一起,构成了典型的浙东海岸丘陵地形。也许是因为长期受到强烈海风的侵蚀,在面朝大海的一面,山体全都显得光秃秃的,到处裸露着黑色的岩石,只有在背光的山凹和山脊的另一侧,才生长着成片的树木。
叶萧,我敢打赌这景色一定能让你终生难忘。最后,我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大海上,远方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我甚至还能看到海平线,在水天相交的地方,似乎隐隐约约地有几座小岛的影子。只是奇怪的是,在我视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竟然看不到一艘船。在近似于一个小海湾的整个海岸线上,也见不到任何人烟,只有几只海鸟从空中掠过。在这片荒凉的海岸上,似乎仍然停留在人类诞生前的史前时代,只有幽灵客栈孤独地立着,仿佛是远古文明留下来的遗迹。
我终于离开了这里,快速地向山坡下面走去。昨天来客栈的路上,我在摩托车后座上,特别留意了一路上的地形。所以,还不到20分钟,我就已经走到荒村附近的道路上。
这条路虽然小,但也要比海边好得多,路边是满目苍翠的青山,山脚下种着一些农田。仅仅隔着一座山脊,便与海岸的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终于见到了人烟,十几个老人正坐在村口的树荫下聊天,后面是一栋栋漂亮的小楼,显示出这里的富裕。而那个绿色的邮筒,就立在村口的道路边上。
当我来到邮筒前的时候,那些老人都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穿错了衣服,后来才明白,这显然是因为我从海边的方向来的,引起了他们的警惕。那些老人立刻就搬着凳子离开了树荫,退到了离我很远的地方,聚集在一起对我指指点点。
邮筒上写着开箱的时间,是每天下午2点,乡邮员都会准时来取邮件。我从包里拿出了寄给你的信,投进了邮筒里面。
在投完信以后,我害怕再会发生西冷镇茶馆里尴尬的情况,于是一刻都不停留地立刻按照原路返回幽灵客栈。
当再次走到那高高的山岗上时,我突然改变了方向。我不想这么快就回客栈,既然这里的景色如此独特,何不在附近多看几眼?
于是,我向南边的路走去,其实这里本没有路,不过是一大片裸露的岩石而已。绕过了一座奇形怪状的山丘,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坟墓!
不是一座坟墓,而是成百上千座坟墓,星罗棋布地遍布在山坡和高地上,面对着几百米外悬崖绝壁下的大海。更确切的说,这是一大块墓地。
我缓缓地踏进了墓地。这里给我的感觉,和上海近郊的公墓完全不一样。叶萧,你可以想象一下,你走在一片荒凉的海岸边,脚下踩着一蓬荒糙,前后左右都是各个年代的坟墓,而四周见不到一个活人的影子‐‐你会不会发疯?
我想我快疯了。
更糟糕的是,这时候天色越来越阴沉,海边的风也大了起来,夹杂着咸涩味只往我鼻孔里钻。我茫然地在坟墓中间穿梭着,眼睛里全都是一座座馒头似的荒冢。
我忽然想起了来幽灵客栈的路上,阿彪在摩托车上对我说的话‐‐几百年来,西冷镇和周围几个乡镇都把这里当做墓地。也许,我眼前看到的只是墓地的一小部分,数百年来埋葬于此地的死者,恐怕能有&ldo;十万大军&rdo;了吧。
这里的坟墓来自各个年代,有的看起来非常古老,有的似乎是近几年造起来的。在靠近山顶上的高处,有许多石头和青砖砌成的墓葬,除了当中的石头墓冢以外,背后和两侧都围着一圈石墙,看起来就好像是墓主人坐在一把带扶手的靠背椅上。这是中国东南沿海最有代表性的坟墓形式,通常是有钱有地位的人拥有的。而山坡和山坡下侧的坟墓则显得寒酸多了,稍微好一点的还砌着砖头的墓冢,而差的连墓碑都找不到了,或许还有许多人连个坟包都没有吧,看来社会的贫富差距也能通过墓地体现出来。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首经典诗歌《海滨墓园》,作者是法国诗人保尔&iddot;瓦雷里,我至今仍能背出其中的两句‐‐
死者埋藏在坟茔里安然休息,
受土地重温,烤干了身上的神秘。
正当我回味着瓦雷里的诗句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当时差点没把我给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