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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1页)

叶广芩

将酒宴摆至在聚义厅上,某要与众贤弟叙一叙衷肠

‐‐京剧《盗御马》窦尔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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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文革时,我们上山下乡的一代是&ot;打不散&ot;、&ot;压不垮&ot;的&ot;老三届&ot;,其时早就散了,所谓不散,是几个&ot;混出人样&ot;的精英们的纠集,是梅菜扣肉上头的肉的张扬,而大部分是肉下头的菜,是干巴巴的铺垫当然,有时候下头的菜比上头的肉好吃,那要看吃者是处于一种什么状态肉有肉的光彩,梅干菜们有梅干菜们的友谊,张秀英、刘二东、李抗美、王小顺,还有我,我们都属于梅干菜序列,我们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草芥,我们的名字普通得让人记不住,可却深深地镌刻在我们各自的心底,刻骨铭心,除非死去,不会消逝

当然,后顺沟那山那水那人,也镌刻在我们的心里,除非到死,不会消逝……2007年夏天,冒着炎炎烈日,我回到了后顺沟,回到了黄土皱褶的深处,回到了40年前生活过的地方我的回来带有随意性,到延安来开会,跟负责人请了一天假,坐了三个钟头的班车,出现在这个偏僻的犄角旮旯,来到这魂牵梦绕的落魄之地这里现在被叫做了顺沟二组,仍旧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自然村落

公共汽车还要继续朝前开,前面10公里的刘河乡是终点,这趟车在下午三点半返回县城,路过这里,就是说,我在后顺沟的时间满打满算有两个半小时

两个半小时,我要温习完四年的内容

村里新添了几孔石窑,有了自来水管道,村街醒目的墙上刷着标语,提示出这阶段的工作重点,现在的重点是&ot;少生优生幸福一生&ot;,大概是说计划生育的,不知被哪个淘气的小子将所有&ot;生&ot;字下面一横全抹去,变作了&ot;少牛优牛幸福一牛&ot;以前这面墙的标语装饰归知青操作,我们在上头画过红太阳和天安门,写过&ot;大海航行靠舵手&ot;,对上头的每一个坑洼都很熟悉路还是土的,路边种了两排小枣树,挖了一道流水沟,大概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政绩村里青壮都出去打工了,只一些老弱病残在留守,麻将桌支在树荫下,打牌的人都光着膀子,似乎燥热难耐几条慵懒的狗在街上遛达,几只鸡在草稞里钻进钻出,天还是那般蓝,土还是那般黄,眼前景物,似是而非,如梦如幻几十年过去,我在这里几乎不再认识谁,谁也不再认识我,我的到来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透过几棵弯着脑袋的向日葵,我看到沟对面,那块相对平整一点的地界存在依然,那两孔曾经为我们遮风避雨的破窑洞,已经坍塌得看不出眉眼,长满了荆棘沟下的水也干了,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水坑,一步就可以跨过去

跟一个打麻将的打听记忆中的熟人,他不回答,却警惕地问我&ot;打哪儿来&ot;我说打北京来他问我来干什么,我说什么也不干,就是看看他说他还以为我是来勘查地形的,早听说要在北边山峁上安个铁塔,一年多了也没见来人,这里的手机信号极差,月月还得交钱,亏了另一个扔出手里的牌,高呼&ot;四饼&ot;,扭过头看了我一眼说,这穷山恶水有什么好看,城里人吃了汉堡包满世界胡钻……他们是谁,我不知道,四十年前他们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在他们的目光中我是一个无端闯入的旅游者,地域的差异让他们对我充满了反感想起了贺敬之写的《回延安》的诗,&ot;白生生的窗纸红窗花,娃娃们争抢来把手拉&ot;,那情景大概不会再有了想当年我们在这里战天斗地,流血流汗,方圆近百里谁人不知我们啸聚后顺沟的&ot;窦尔敦&ot;一族,40年的时光,一代人消逝得这般快捷,记忆被生活研磨得这般平展,让人心底生出些许黯然

站在街头,茫然四顾,才发现现实和记忆相去甚远满街闲转的狗,个个肮脏丑陋,大部分是京巴和土狗的串秧,让人分不清毛色和眉眼见我在树下停留,两只狗蹭过来,将沾满了泥浆的尾巴使劲甩,分明是讨好40年前这里的狗是何等英武利落,包括我们养的那条温顺美丽的母狗黑子,也是我们&ot;众好汉&ot;中一个精彩点缀,哪里有这般的窝囊乡间的狗厉害,细腰长嘴,不善宣扬,冷不丁从墙后蹿出来,照着你的小腿就是一口,人说&ot;贼咬一口,入骨三分&ot;,让陕北的狗咬一口,不是&ot;三分&ot;,是&ot;稀巴烂&ot;,这里的狗们都是跟狼干过仗的,大部有匈奴狩猎犬的遗传

街对面有座开满了黄丝瓜花的小院,院门开着,我探进院里问,有人吗?

一条黄狗趴在窗下睡觉,见了我,懒洋洋地半睁了一下眼睛,不再理睬但就在我刚刚迈进台阶,往里走时,这条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腾身而起,呜地一下扑过来,不是用链子拴着,那气焰万丈的架式能把我咬死黄狗挣着铁链子向我狂吠,展现出一种不共戴天,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愤怒激情

一个圆脸胖女子出来喝斥狗,狗不理女子,蹦得更高女子指着狗说,三泰,不许你叫!

女子把狗叫做&ot;三泰&ot;,既是黄狗,就该是&ot;黄三泰&ot;了,我问怎么管狗叫&ot;三泰&ot;,女子说它生下来就叫三泰,他们家的狗换了好几条,都叫三泰

我问叫发财的队长住在哪儿,女子还没说话,屋里有人咳嗽,问院里是谁女子向屋里喊,这人来找我爷!回头又对我说,那是我婆

这么说是发财的孙女了,我在那张胖脸上寻找发财的印记,没有女子说话带有浓重的陕北腔,鼻音很重,把&ot;我&ot;说成了&ot;俄&ot;,像得了感冒屋里的人让我进去,狗还在不依不饶地叫,胖女子跑过去使劲踹了狗一脚,让它卧下,狗哪里肯卧,隔着女子朝着我还是狠叫

被叫做&ot;婆&ot;的坐在炕上,满头白发,一脸褶子,八月了还穿着毛裤,搂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在尽职尽责地履行祖母的义务孩子跟外头的黄狗一样,腰里拴根绳子,一头系在炕上的一个小石头狮子上,爬也爬不远石头狮子当地叫做拴娃石,是乡间炕头的必有点缀,炕上有了拴娃石子孙才能昌盛,娶新妇,新媳妇还没进门,小狮子已经早早地蹲在炕上了当年后顺沟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被拴娃石拴过,一个石头狮子拴过几代人,成为这个家庭不变的风景眼前这个狮子我认识,曾拴过发财的大儿子,后来被五狈偷出来拴鸡,磕了一个角……看我进来,&ot;婆&ot;盯着我使劲看,嘴唇动了又动,一双眼虽浑浊流泪,到底还是认出来了,惊呼一声&ot;我的娘&ot;,隔着孩子一把将我的胳膊拽住,颤颤地说道,老四,你咋才回?

一句&ot;老四&ot;叫出了我的眼泪

两双泪眼相对

眼前的老人,就是当年村里最漂亮的新媳妇黄麦子,记得队长娶她的时候我们全体知青都被请去吃席,还送了礼,一床枣红线绨被面,当然也顺手&ot;拿&ot;走了人家的驴缰绳队长的爹是队里的饲养员,也是党支部书记,儿子是队长,爹是书记,给人的感觉好像后顺沟都让他们老刘家包了支书找我们要了好几回驴缰绳,我们众口一词都说没拿,支书说我们是土匪,老二说我们是窦尔敦,窦尔敦就是土匪

当时,那根缰绳对我们很重要

现在精干的队长媳妇成了老太太,老得浑身是病,动作迟缓,下不了炕了麦子告诉我,胖女子是她的二孙女,炕上的是小孙子,还有大孙子在部队当义务兵,两个孙女在延安上中学细算她生日比我还小半年,我的独生儿子还在单身贵族里晃荡,别说后代,连媳妇还没有准星,她已经是子孙满堂了,似乎有隔世之感问及发财队长,麦子说,死了,十年前就死了,肝病,疼得在炕上滚,生生是疼死的,死的时候脸焦黄,人成了一把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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