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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第1页）

不久之贤假期已满，他要回到上海教书了。他郑重征求小玉的意见，问她愿不愿随他到上海生活，小玉孩子气地惊叫起来：&ldo;我娘还不知道！&rdo;之贤为她的张皇失声大笑，催她赶快回家跟娘说明。小玉连声说：&ldo;那你要等我，你一定要等我！&rdo;她慌慌张张地拔腿往家飞奔。

小玉推开家门，一眼就看见娘正坐在廊下专心做她的绣花活儿。娘绣的是一对枕套上的戏水鸳鸯，一只大红，一只大绿，艳俗中透出一股热热闹闹的喜气。娘的眼睛开始显出老花，绣到细微处就得将绷子送出老远，眯缝了眼睛很吃力地看。小玉的心开始矛盾起来，她不知道开口对娘说这件事是不是合适。娘老了，娘的儿女中只剩下她和克俭两个，克俭不成器，终日在外面厮混，有这个儿子等于没有，若是她也走了，娘将来能指靠谁呢？

小玉紧挨在心碧脚边坐下，犹犹豫豫把她和之贤的事对娘说了。

心碧放下绣花绷子，静静地望了小玉片刻，又一次追问：&ldo;之贤真是叫你跟他去上海？&rdo;

小五点头，努力把眼泪忍住。

心碧问她：&ldo;那你呢？你答应了吗？&rdo;

小玉说：&ldo;娘……&rdo;

心碧笑笑：&ldo;你该答应。女人家一生一世能碰上几个之贤这样的人？你跟着他去，娘心里放心。&rdo;

小玉说：&ldo;娘放心我，我不放心娘。&rdo;

心碧拍拍她的手：&ldo;说什么话呢？娘一辈子吃辛受苦，还不是盼你们一个个长大成人，过上自己的好日子？你要是为娘耽误了自己，娘这些辛苦就白吃了，娘活得也没有意思了。&rdo;

小玉抬手弹去心碧眼角的一颗泪珠：&ldo;娘你哭了？&rdo;

心碧摇摇头：&ldo;娘是高兴。&rdo;她捧起小玉的脸，替她掠开额前的发丝。&ldo;你从小就是个善心的孩子，姐妹几个当中，数你最贴心，最不烦人。你大娘娘过去常说，好人总有好报，果不其然！大娘娘地下有知，也会替你高兴。&rdo;

小玉再也忍不住，趴在心碧腿上放声大哭。

心碧不动，等她哭得够了，才问：&ldo;什么时候走？&rdo;

小玉抬头说：&ldo;不能太迟。之贤学校里要等他开课。&rdo;

心碧一下子站起来：&ldo;娘还没有替你准备嫁妆！&rdo;

小玉说：&ldo;准备了也带不走，还是到上海再买吧。&rdo;

心碧不肯：&ldo;买的是买的，娘给的是娘给的，这不一样。娘是最后一次嫁女儿了，家里再穷，也不能让人笑话。&rdo;她拉起小玉，笑吟吟地说：&ldo;你来，娘给你留着样好东西。&rdo;

心碧满心高兴地把小玉拉到自己房里，搬一个椅子放在挂衣架下面，颤巍巍地爬到椅子上，伸手从衣架顶上旋下一只钢球。与此同时，她啊地一声轻叫，人忽然怔住不动。

小玉在下面扶了心碧的腿，仰脸问：&ldo;娘，你怎么啦？&rdo;

心碧小心问：&ldo;小玉，你看见过娘收着的一只金麒麟了吗？&rdo;

小玉茫然摇头：&ldo;我没有啊。&rdo;

心碧又怔了一会儿，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下来，嘴里不住声地说：&ldo;我知道是谁拿了，我知道是谁拿了。&rdo;

她慌慌张张地从枕下摸出一串钥匙，直奔床后。小玉莫名其妙地紧跟过去。心碧哆嗦着双手打开第一只箱盖，只一翻，触电般地挺直了身子：房契地契都没有了！她面色煞白，冷汗从额头密密地渗出来，渐渐手脚冰凉，眼睛发痴发直。小玉抓着她的手一个劲问：&ldo;娘你怎么啦？娘你怎么啦？&rdo;她下巴僵硬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终于整个人歪倒在小玉怀中。

心碧被小玉掐着人中救醒之后，便紧闭了房门躺在床上，拒绝吃喝，更不肯离开房间一步。从里到外的深深的绝望把她彻底击倒了！她的不成器的儿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她洗劫一空，面对这样的结局她根本是无话可说！

小玉跑去找了王掌柜，再由王掌柜一家家妓院、烟馆、赌场找过去，最后把克俭拎回家中。

克俭一见自己的劣迹全部暴露，娘气得一条命去了半条，也就吓得不轻，扑通跪在心碧门外的台阶上，口口声声哀求道：&ldo;娘，我已经知错了，我以后再不会这样子了！我从今天起就戒了毒瘾，绝不再踏进烟馆一步。娘你不肯信我吗？你不信你的亲生儿子？你从前不是对我说过，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吗？娘！&rdo;

无论他说得如何涕泪俱下，心碧只是不理，也不开房门。

小玉到厨房里下了一碗面条，用托盘端来，敲着房门说：&ldo;娘，是我啊，我给你煮了面，你起来吃一碗吧。娘我求求你了，吃点东西吧。&rdo;

房内仍是毫无动静。门外的克俭眼见得烟瘾又发，呵欠连连，眼泪汪汪。小玉想想娘已经半死不活，哥哥又是这副样子，急得靠在墙上放声大哭。

薛暮紫从诊所的后窗里早就得知了董家发生的一切，他几次要过去看看，走到门口又折回头。毕竟跟心碧还有个尚未解开的疙瘩，男人总还有男人的自尊心。此时见小玉哭得伤心悲苦，薛暮紫不能不管了，他让绯云去董家叫了小玉出来，提醒小玉说：&ldo;之贤不是在家吗？怎么不去找他来劝劝？&rdo;

小玉&ldo;噢&rdo;地一声，顾不上说谢字，调头就往冒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