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将军你不对劲儿,你怎么总是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rdo;
什么是着边际?什么是不着边际?
他又想起那些战场了。他想起,那秋霜满地的黄昏,他策马从昔日的战场上走过。他勒住战马,回头去看那无声无息的战场,看那留下了他青春岁月的所在。这时候他能听见惊沙扑面,利箭穿骨,白刃割断喉咙的声音;这时候,他的战马也会竖起双耳,惊恐万分地咴咴嘶鸣。他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情状,他的须发结满了冰霜,他的犀甲凉得砭骨,他极目四望,只看见一轮浑黄的太阳摇摇欲坠,望不见一只活的飞鸟,看不见一个人走动。他的耳边竟然回旋着孤魂野鬼的哭声!这是谁,谁的哭声?是老军阿常的两个儿子?是托孤给他的蔡国将军鉴?或者是楚国名将沈尹戍?谁无父母?谁无兄弟?谁无妻女?谁又甘心扑倒在冰冷的地上,永远不能回家?这时候他的两眼湿润了,他朦胧的泪眼向姑苏方向望去,他忽然就想起了久违了的帛女和儿子,想起了漪罗,想起了漪罗的明眸皓齿和温存……他的心一阵阵地抽搐,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决心告别鞍马,告别军帐,卸甲归田的吧?可这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的事情呢?
&ldo;三个孩子是在华登的帐下?&rdo;他问。
&ldo;是,华登。&rdo;
&ldo;谁想起叫他们从军的,谁?&rdo;
&ldo;将军,这也许是……一条生路。&rdo;
&ldo;生路?啊‐‐是,也许是。现在是几更天了?&rdo;
&ldo;三更天了。&rdo;
&ldo;五更,我就奉召上朝了……&rdo;
&ldo;将军!&rdo;漪罗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孙武。
生离死别么?不,还早呢,才是三更天。三个孩子都走了,他们现在是士卒了。
士卒!他忽然想起槜李之战的那些越国的士卒。
三百条赤裸裸的年轻汉子,一齐走过来,然后,站成方队,一齐横刀锯断自己的喉咙,割下自己的头颅。满地的头颅,满地的血腥啊……
孙武狂叫:&ldo;点灯!点灯啊!把灯全点起来!&rdo;
漪罗急匆匆去点灯。她把所有的灯烛全部点亮了,房间里一片白花花的。
漪罗:&ldo;将军,灯都点起来了,你看,都点起来了。&rdo;
灯光在竹简上跳跃。
孙武:&ldo;这些竹简怎么办呢?&rdo;
&ldo;有什么怎么办的?&rdo;
孙武定定地看着漪罗,半晌,才说:&ldo;我走了,也就走了……这些怎么办?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这些竹简。吴王会来夺走这些竹简的啊!可是他们不懂得我,他们不懂得我呕心沥血写下的兵法,他们只是要杀戮,杀戮,杀戮!&rdo;
漪罗知道孙武说的&ldo;走&rdo;是什么意思,她的心在打颤。她一下子把竹简抱在了怀里,似乎这样便是抱住了孙武,抱住了可以救命的东西。
孙武神经质地把竹简抢过来:&ldo;不!不不,没有人能够懂得我的兵法,我的初衷,我的用心!我怎么著述都是白费心血,如此说来,还不如烧掉,免得为昏庸的君王利用祸及百姓!&rdo;说着,他近似疯狂地去拆那竹简;竹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扔得满地都是,&ldo;我的心血全白费!白费!烧,烧掉!&rdo;
漪罗完全惊呆了:&ldo;你,你疯了!&rdo;
孙武:&ldo;疯了!疯了比清醒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