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医院的混乱劲,也决不比幼儿园逊色。仅举一例便可见一斑:某单位只要有一个职工生病住院,该单位就会动员好几名职工前来护理,不用说,照例也得来个&ot;三班倒&ot;。那时候病房里可热闹了:里里外外,人来人往,横躺竖卧,千姿百态:有的看小说,有的唠大天,有的打盹,有的睡觉,有的团毛线,有的织毛衣。在这儿逍遥自在地待上几天,不但每夜可以拿两角钱夜餐费,还可以和在车间干活时那样领取保健费,真是一举数得。当然,受损失的还是国家,但又有谁来过问这件事呢?反正也不用从哪位领导身上掏腰包。
此外,在炼钢车间凌乱不堪的材料库,在运输车间瘫痪已久的机车群旁,在铸铁车间不见天日的清理工部,在厂南编组站到处抛掷的&ot;废品堆&ot;前,以及农牧场半躺半卧的拖拉机、卡车、肮脏不堪的鸡舍、猪圈、羊栏……这些连一般职工都少到的地方,都留下了宫本言沉思的脚印……
到处是触目惊心的混乱,到处是麻木不仁的糊涂,到处有唉声叹气的埋怨,到处有丧失信心的牢骚。机构重叠,人浮于事;生产率日益下降,废品率不断提高。不少人打一夜麻将,上班来到办公室作合法的休息;不少人半夜捞鱼摸虾,白天在车间修理被损坏的工具;而在年终评比会上,有些以制造流言蜚语为能事把本职工作一推六二五的人,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有的专靠拉帮结伙为营生的投机钻营者却被提职加薪;而一些兢兢业业埋头苦干的人,却在那儿受气挨整;数以百计的冤、假、错案得不到平反、昭雪……
这些日子,厂办公大楼内经常有人在静坐;各种名目的大字报&ot;琳琅满目&ot;;成群结队的人在游行、请愿。宫本言每天要收到几十封职工来信,半夜回到宿舍,还有人在门口等候接见。他们要求调房子、定工伤、解决子女留城、盼望早点平反冤案、期望领导为银河搭桥……
宫本言未来一重前对困难是有思想准备的,但不曾想到,摆在他面前的困难比他所想象的要多得多。他不由暗自苦笑地说:&ot;我大概真的要崴在这儿了!&ot;
能畏难却步吗?不!宫本言还没染上这种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我们某些干部中的流行病。他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是为解决困难、克服困难而存在的。如果生活中没有困难,还要共产党员干什么?来厂四十余天,在摸清厂的现实情况之后
,宫本言努力探索根治一重痼疾的良方,准备对症下药。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部里突然通知他:去国外考察。这是一个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宫本言对之向往已久。当然,他并非想借此时机去外国游山玩水,看看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而是真心实意地想学点管理现代化企业的经验,实现他改造企业的宏图大志。
这个消息传开后,一些朝思暮想盼着出国去捞一把的人,馋得直流&ot;哈喇子&ot;。他们羡慕宫本言走运:刚来一重三天半,就摊到这样的&ot;好事&ot;,而他们在这儿已熬了二十多年却没捞到。蛖!真可惜!
但宫本言却拒绝了这件&ot;好事&ot;,他向部里打了报告,请求不要让他出国。
这是怎么回事?宫本言变成傻瓜了?那些&ot;精明人&ot;感到不理解新厂长的用意。
他是在仔细思量以后作出这个决定的。首先,他看到一重的现状:党委书记出外养病去了,二把手刚刚调出,三把手正在北京活动调动工作……他刚来厂又要出门,广大职工会想:你们都撒手不管,一重还办不办啦?而且,根据惯例,出国前还有数不尽的准备工作要做:听动员报告、进行礼宾训练、裁制出国服装、学习旅行常识……一个月的时间是打不住的。回来之后呢?还得写总结、作汇报……至少又得一个多月。加上考察两个月,一来二去,几个月时间便报销了。而一重又如此现状,他这个新厂长能放心地出国吗?再说,一重这个病症,到哪个国家能够找到医治的良药呢?
宫本言不但自己放弃出国机会,还动员厂的一位副厂长也暂时不要出国考察。这位副厂长欣然同意,也向上级请求,另外派人出国。
这个消息一传出,对正在涣散的一重&ot;军心&ot;,起了良好的安定作用。职工们在悄声地互相传告:新厂长到底与众不同,看样儿真要好好在这儿干下去了!可是,为什么还不见他讲话呢……一
鸣惊人
在沉默了四十九天之后,宫本言开始讲话了。在厂里的第六届职工代表大会上,作了《解放思想,加速转变,把一切工作转移到生产建设上来》的报告。
这个报告是宫本言学习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的一篇联系实际的笔记。
当宫本言从收音机里听到全会公报时,他的心豁地一下亮了,宽了!他如饥似渴地一字一句咀嚼它那博大的内容、深邃的含义,不禁激动得心潮沸腾。他在心里说:党啊!您句句都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二十多年来,我一直盼着这一天,今天终于盼到了!快转移吧!要刻不容缓!要只争朝夕!我们的时间再也耽误不起了!我们的国家经不起再折腾了!
在充分研究重机厂的历史和现状之后,结合三中全会精神,宫本言和党委一班人归纳、整理、制订出一个搞好一重、完成一九七九年任务的&ot;施政纲领&ot;,经过各方面、各部门的反复酝酿与讨论,经过字字推敲、句句落实,而今在全厂的最高权力机构中&ot;抛&ot;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