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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ldo;我匆匆见过安娜一面，她工作繁忙。&rdo;

她有口无心地答着话。可亨利多么迫切希望能马上重新投入自己的生活！他问道：

&ldo;你没有把每期的《希望报》都保存下来？&rdo;

&ldo;我读也没读。&rdo;

&ldo;没有读？&rdo;

&ldo;你这段时间没有在报上写文章，我有别的事要考虑。&rdo;她搜索着亨利的目光，脸上又显出了活力：&ldo;这个月里，我考虑得很多，我明白了许多事理。我后悔，你行前我不该对你发火，我真后悔。&rdo;

&ldo;噢！别谈这些事！&rdo;他说，&ldo;首先，你从来没有对我发过什么火。&rdo;

&ldo;发过！&rdo;她说，&ldo;我再对你说一遍，我感到后悔。你也明白，我早就领悟到一个女人对像你这样的男人来说，不可能就是一切。哪怕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不可能意味着一切，然而我没有真正地接受这一现实。现在，我已经准备用百分之百的宽厚之心去爱你，这是为了你，而不是为了我自己。你有你自己的事业，它应该摆在首位。&rdo;

&ldo;什么事业？&rdo;

她终于扮出了笑脸：&ldo;我已经意识到我也许经常给你添麻烦；我也理解你渴望重新过一过独身的生活。可你尽可放心，独身，自由，我全部答应你。&rdo;她紧紧地盯着亨利：&ldo;我亲爱的，你是自由的，你要牢记这一点。再说，你也刚刚证明了这一点，不是吗？&rdo;

&ldo;是的。&rdo;他低声补充了一句：&ldo;可我已经向你解释过……&rdo;

&ldo;我记得，&rdo;她说，&ldo;但是我对你肯定地说，鉴于我内心发生的变化，你再也没有理由要独自搬到旅馆去住。听我说：你渴望独立，渴望冒险，可你也想要我，对吗？&rdo;

&ldo;当然。&rdo;

&ldo;那就留在这儿，你决不会对此感到后悔的，我向你发誓，你将发现我内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从今之后，我对你来说将是多么轻松愉快。&rdo;她站起身，伸手拿起电话，&ldo;女门房的侄子马上就把你的箱子送上来。&rdo;

亨利站了起来，向室内的便梯走去。&ldo;以后再说吧。&rdo;他心里想。他不能刚一踏进家门就无情地折磨她。&ldo;我去洗一洗。&rdo;他说，&ldo;他们在报社等着我。我只是回家来亲亲你。&rdo;

&ldo;我完全理解。&rdo;她充满柔情地说。

&ldo;她将尽一切努力向我表明我是自由人。&rdo;亨利坐进黑色小车，心里没好意地想。&ldo;噢！可这不会持续多久，我在她身边呆不了多长时间。&rdo;他耿耿于怀地暗自盘算着，狠了狠心：&ldo;明天我就要着手解决这个问题。&rdo;眼下，他再也不愿多想她。重新置身于巴黎，他心里多么欢畅！街道上，灰蒙蒙的，去年冬天，人们饥寒交迫，如今，他们每人终于都有了鞋穿；再说，还可以跟他们交谈，为他们讲话；在葡萄牙之所以那么令人沮丧，是因为常常感觉到自己纯粹是一个证人，一个对异国灾难无所救助的证人。亨利下了车，亲切地看了看报社大楼的门面。《希望报》情况如何？他的小说真的获得了成功？他快步登上楼梯，随之响起一片欢呼声；一个条幅遮住了走廊的天花板，欢迎旅行归来的人。他们沿墙站立，夹道欢迎，每人高举着圆珠笔，仿佛持着利剑，齐声高唱着一支歌曲，歌词难以听清，唱着什么&ldo;萨拉查，运气差&rdo;。只有朗贝尔不在场。为什么？

&ldo;大家都到酒吧去！&rdo;吕克喊叫道，有力地用手一拍亨利的肩膀：&ldo;很好吧？&rdo;

&ldo;你晒得黑极了！&rdo;

&ldo;瞧瞧这双鞋子。&rdo;

&ldo;你给我带回了什么报导？&rdo;

&ldo;瞧你穿的衬衫！&rdo;

他们触摸着西装、领带，一个个赞叹不已，他们提了一个又一个问题，酒吧招待则一杯又一杯地斟酒。亨利也询问着有关情况：印数确实有所下降，但报纸马上又要以大开本出版，这样情况就会好转；报社曾遇到了新闻检查方面的麻烦，不过并不严重。众人对他的书都备加赞扬，他收到的读者来信多极了；他出差期间出版的《希望报》已备一份放在他的办公桌上；通过普莱斯顿，也许能偷偷地弄到一点纸张，那个美国佬还答应帮助出一份星期日增刊；此外，尚需讨论的事情还有许许多多。一连三个晚上，亨利没有睡上一个好觉，被这声音，这话声，这笑声，这许许多多问题搅得有点晕乎乎的：既晕乎乎，又乐滋滋。现实生活如此欢乐而又紧张，却跑到葡萄牙去寻觅早已埋葬了的、消逝了的过去，多蠢的念头。

&ldo;我一回来高兴极了。&rdo;他内心冲动地说。

&ldo;大伙儿见到你也没有不高兴。&rdo;吕克说，又补充道：&ldo;相反，大家都开始迫切需要你；我把话说在前头，你要做的事情可多了。&rdo;

&ldo;我正巴不得。&rdo;

打字机咔咔作响，他们打着滑步，在走廊里四散而去，爆发出阵阵笑声：国家刚刚诞生，人们都还是零岁，他们显得多么年轻！亨利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坐到扶手椅上，内心升腾起一股老坐办公室的人特有的欢愉。他打开《希望报》的最近几期：常见的署名，漂亮的设计，没有浪费一点版面。他把整个一个月的报纸一期接一期浏览个遍；他不在场，他们照样干得十分出色，这正表明了他的成功所在；《希望报》不仅仅是一场冒险的战斗，而且是一种十分牢固的事业；樊尚有关荷兰的报导极为出色，朗贝尔关于集中营的文章更加精彩。毫无疑问，他们都善于用恰当的笔调：没有一句蠢话，没有任何谎言，也没有一个不实之词；《希望报》以其正直触动了知识分子，以其生动赢得了广大的普通读者。惟有一点不足：塞泽纳克的文章极为平庸。

&ldo;我可以进来吗？&rdo;

朗贝尔不好意思地站在门洞处，满脸微笑。

&ldo;当然！你躲到哪儿去了？你完全可以去车站嘛！可恶的无情种。&rdo;

&ldo;我想车上坐不下四个人。&rdo;朗贝尔一副尴尬的神情说。&ldo;还有他们那个小小的庆祝会……&rdo;他一撅嘴巴补充道，话说到半截，又吞了回去。最后又说道：&ldo;不过现在，我打扰你吗？&rdo;

&ldo;一点也不。你坐吧。&rdo;

&ldo;旅行愉快吗？&rdo;朗贝尔一耸肩膀，&ldo;也许别人问你已经不下二十遍了。&rdo;

&ldo;马马虎虎，美丽的景色，可有七百万人食不果腹。&rdo;

&ldo;他们的衣装挺漂亮。&rdo;朗贝尔一边打量着亨利，一边称赞道，继而微微一笑：&ldo;那儿，桔黄色的皮鞋是流行式样？&rdo;

&ldo;桔黄色或柠檬色，可皮革都是优质的。富人应有尽有，这正是最可恶之处，我到时再跟你细说。还是先把这里的情况跟我谈谈。我刚刚读了你的文章，文章很出色，你知道。&rdo;

&ldo;简直就像篇法语作文。&rdo;朗贝尔自嘲地说，&ldo;谈谈您参观集中营的体会，写这个题目的，我想至少不下二十人。&rdo;他脸上陡然一亮：&ldo;你知道，真正捧的是你的书；我当时累得浑身散架，我一直开车奔波，一天一夜没合眼，可一拿起你的书，我一口气往下读，不读完怎么都安不下心来睡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