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汽车越过了一座座桥梁、一道道铁轨,穿过了一个个货栈,驶过了一条条尽是意大利商店的街道,最后停在一条小径的一角。小径散发着焚烧的纸味,弥漫着湿润的泥土芬芳,也透溢着一股贫穷的气味。司机指了指一堵架着个木阳台的砖墙:&ldo;就在这儿。&rdo;我沿着一排栅栏走去。左侧有一家小酒馆,挂着灯火熄灭的红字招牌:斯希尔茨;右侧贴着一张硕大的广告画,画上画着一个理想的美国家庭,合家笑盈盈地嗅着一盘麦片粥。一座木楼梯下,放着一个垃圾桶,正冒着热气。我登上楼梯。在阳台上,我发现了一扇玻璃门,遮着一块黄颜色的帘子:肯定就在里边。可突然间,我感到惶恐不安。富有总是包含公开的成分,然而一种贫困的生活,却是隐秘的。我感到去敲这扇玻璃门似乎有失礼貌。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望着这一堵堵砖墙,靠墙搭着千篇一律的楼梯和灰不溜秋的阳台;透过层顶,我瞥见了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东西,呈红、白颜色:原来是只大储气罐;脚下有一块四方形的土地,光秃秃的,中间长着一棵黑黝黝的树,还有一架蓝色风翼的小风车。一列火车在远处驶过,阳台直晃。我叩响了门,看见走出一位相当年轻、高大的男子,他上身穿着一件皮夹克,绷得直挺挺的,他惊奇地打量了我一番。
&ldo;您真找到我的住处了?&rdo;
&ldo;我看是的。&rdo;
黄颜色的厨房里,正中摆着一只黑炉子,正呼呼地在烧;铺着地漆布的地面上堆满了旧报纸。我发现里边没有冰箱。布洛甘茫然地招了招手,指着那堆纸张说:&ldo;我正在整理。&rdo;
&ldo;我希望没有打扰您。&rdo;
&ldo;噢,不。&rdo;他一副尴尬的神态,笔直地站立在我的面前,&ldo;您为什么不愿让我去旅馆接您呢?&rdo;
&ldo;那是个可怖的地方。&rdo;
布洛甘的嘴上终于显出了微笑:&ldo;那可是芝加哥最美的旅馆。&rdo;
&ldo;问题就在这里。地毯、鲜花、旅客、音乐,一切都太过分了。&rdo;
布洛甘唇边的微笑悄悄爬上了他的双眸:
&ldo;请往这边走。&rdo;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墨西哥毯子和一幅梵&iddot;高的《椅子》,然后是书、电唱机和打字机。这间房子不像是冒牌艺术家的寓所,也不像是美国人理想的典型住家。生活在此,该很惬意吧。我激动地说:
&ldo;在您这里感到挺舒服的。&rdo;
&ldo;您觉得?&rdo;布洛甘用目光扫视着四壁。&ldo;这儿不大。&rdo;又是一阵沉默,接着他急促地说:&ldo;您不愿意把大衣脱了吗?来杯咖啡怎么样?我有些法国唱片,您喜欢听吗?听夏尔&iddot;特莱纳的?&rdo;
无疑是因为那只呼呼在烧的大炉子或因为被2月冰冷的太阳染成金色的布帘上那棵瑟瑟战栗的黑树的影子,我遂起了一个念头:&ldo;要是坐在墨西哥毯子上度过这个白天倒是挺美妙的。&rdo;可是我给布洛甘打电话是为了参观芝加哥。我狠了狠心说:
&ldo;我想看看芝加哥城,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rdo;
&ldo;芝加哥大着呢。&rdo;
&ldo;领我看看其中的一角吧。&rdo;
他摸了摸皮夹克,声音不安地说:&ldo;我有必要换一下装吗?&rdo;
&ldo;想到哪里去了!我就讨厌穿得笔挺笔挺的!&rdo;
他激烈地辩解道:
&ldo;我这一辈子从未穿过硬领的衣服……&rdo;
我们的微笑第一次相遇了,可他似乎还没有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