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打量着纳迪娜:&ldo;这让你害怕吗?&rdo;
&ldo;我不知道。&rdo;她说,&ldo;我只是感觉到在手里拿到这张票之前,从来就不相信真的要出门。你相信吗?&rdo;
&ldo;显然。&rdo;
&ldo;并不那么显然。&rdo;纳迪娜说道,声音有点儿咄咄逼人。&ldo;商量呀、写信呀、准备呀,可只要没有上火车,这就很可能只是一种姿态而已。&rdo;她又添了一句:&ldo;你真的肯定你渴望走吗?&rdo;
&ldo;你为什么提这个问题?&rdo;他反问道。
&ldo;我的一种感觉。&rdo;她答道。
&ldo;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会感到厌倦?&rdo;
&ldo;不,你跟我说过几十遍,说我不会让你厌倦,我已经下决心相信你的话。&rdo;她声调严肃地说,&ldo;我是考虑整个的情况……&rdo;
&ldo;什么整个的情况?&rdo;亨利问道。
他有点儿气恼。纳迪娜就是这副德性,她想要得到什么东西,那比谁都贪婪,可东西一旦到手,便又惶惶不可终日。是她打了那座房子的主意,似乎非要那座房子不可,态度之坚决,使亨利从未对这一计划产生过任何怀疑。可突然间,她把他抛下不管,让他独自空对一个再也不实在的未来计划。
&ldo;你说到了那边再也不读报纸了,可你一定还会读的。&rdo;纳迪娜说道,&ldo;要是收到《警觉》杂志,或者那份周刊,如果它哪一天问世的话,那准挺有意思。&rdo;
&ldo;听着,&rdo;亨利说,&ldo;当我们像这样出门到别的地方久住时,必定要度过一段艰难的时期。没有理由因此而突然改变全盘计划。&rdo;
&ldo;要是仅仅为了不改变我们的计划而出门,那也太蠢了。&rdo;纳迪娜忍着性子说道。
&ldo;你听见你父亲那天说的话了?要是我留下来,那一切都将像过去那样重新开始。你不是总责备我不把时间用到生活上去嘛。&rdo;
&ldo;我过去说过许多蠢话。&rdo;纳迪娜说道。
&ldo;今年,我自由支配了自己的时间,感到十分幸福。&rdo;亨利说道,&ldo;我要去意大利,正是为了能继续下去。&rdo;
纳迪娜一副犹豫不决的神态看着亨利:&ldo;要是你真觉得你到那边一定会幸福……&rdo;
亨利没有说什么。幸福:事实是这个词再也没有意义。人绝对拥有不了世界,也无法回避它。人处于世界之中,情况就是如此。无论在威尼尔港还是巴黎,整个地球都照样出现在他周围,连同地球上的贫困、罪恶与不公。他完全可以把自己余生用来逃避人生,但决不会有个安身之地。他照旧会读报纸、听广播,照旧会收到信件。他从中惟一可以得到的一点,那就是暗自哀叹:&ldo;我对此无能为力。&rdo;猛然间,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炸开了。不,这天晚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寂寞感,这种堵在他胸口的无能为力的感觉。不,他需要的不是这一切。不。他决不答应说出这种话:&ldo;没有我,一切照转。&rdo;纳迪娜看得透彻: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选择这条流亡之路。他蓦然醒悟到这几天来他一直经受着这一念头的可怕折磨。
&ldo;咱们要是留在这儿不走,你高兴吗?&rdo;他问道。
&ldo;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rdo;她激动地说。
&ldo;你不是渴望到一个美丽的地方迎着太阳生活吗?&rdo;
&ldo;是的。&rdo;纳迪娜犹豫不决:&ldo;你知道,那些梦想天堂的人,一旦把他们逼到墙根,那他们就不再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去天堂了。&rdo;她说道。
&ldo;换句话说,要是走了,你会感到遗憾?&rdo;
纳迪娜神情严肃地看着他。&ldo;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做你渴望做的事情。我想自己还和以前一样自私,&rdo;她添了一句:&ldo;但我的目光不那么短浅了。要是我总想到是我逼你的,那我这一生也就烦透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