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对我们来说,已经盼来了。&rdo;她说。
他知道她心里惦念着什么,此时此刻,比利时的村庄正在燃烧,滚滚热浪拍击着荷兰的乡野。然而在这里,却是一个节日的夜晚,第一个平安无事的圣诞节。有时候,必须庆贺一下,热闹一番,不然,打了胜仗又有何用?这是在过节,他又闻到了这熟悉的白酒、烟草和米粉的香味,闻到了长欢之夜的气息。千百道五彩缤纷的水柱在他脑海中喷射。战前曾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在蒙巴纳斯咖啡馆,大家开怀地喝着牛奶和咖啡;在弥漫着油墨味的工作间,大家尽情地交谈;在小巧玲珑的舞厅里,他怀里搂着波尔这一世间最美的女子。在那嘈杂的金属机械声四起的拂晓时分,总是有一个温柔得令人发狂的声音对他喁喁私语,说他正在写作的一定是部好书,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为重要的了。
&ldo;您知道,&rdo;他说,&ldo;我已决定写一部欢快的小说。&rdo;
&ldo;您?&rdo;安娜一副逗乐的神情,瞅了他一眼,&ldo;什么时候动笔?&rdo;
&ldo;明天。&rdo;
真的,他突然迫不及待地要重新成为过去的他,成为一个他一直希望做的人:作家。他也重新体会到了这一躁动不安的欢乐:我要动笔写一部新的作品。他要畅叙正在复现的一切:黎明、长欢之夜、旅游和欢乐。
&ldo;您今晚看来心绪挺好。&rdo;安娜说。
&ldo;是的,我感觉到就要走出一条漫长的隧道。您没有这种感觉?&rdo;
她犹豫了一下:&ldo;我不清楚,不过,这条隧道中总也有过美好的时光吧?&rdo;
&ldo;那当然。&rdo;
他朝安娜微微一笑。她模样俊俏,今晚身着朴素的衣裳,在他看来反倒显得热情浪漫。若她不是自己的老朋友迪布勒伊的妻子,他准十分乐意向她献几分殷勤。他一连请她跳了几曲,接着又邀克洛蒂&iddot;德&iddot;贝尔琼斯起舞。这位女子袒胸露肩,挂满了祖传首饰,专来与这帮出类拔萃的知识分子凑凑热闹。他接着又邀请了雅内特&iddot;康热和吕茜&iddot;勒诺瓦。所有这些女子,他对她们是太熟悉了;可还会有别的节日、别的女人。亨利朝普莱斯顿一笑,此时,普莱斯顿正微微摇摆着身子,穿过房间向前走来。这是亨利在8月份遇到的第一位熟悉的美国人,两人马上投入对方的怀抱之中。
&ldo;我坚持要来和你们共庆圣诞节。&rdo;普莱斯顿说。
&ldo;让我们共庆佳节吧!&rdo;亨利说道。
他们喝了酒,普莱斯顿颇带感情地讲起了纽约之夜。他已有几分醉意,倚着亨利的肩膀。&ldo;您应该来纽约。&rdo;他以急不可待的口气重复道,&ldo;我保证您会获得巨大成功。&rdo;
&ldo;当然,我一定去纽约。&rdo;亨利说道。
&ldo;到了纽约,租一架小型飞机,那是观赏当地风光的最好办法。&rdo;普莱斯顿说。
&ldo;我不会驾驶。&rdo;
(二)
&ldo;噢!那比开汽车还容易。&rdo;
&ldo;我一定学一学驾驶飞机。&rdo;亨利道。
对,葡萄牙之行只是个开端,还有美国、墨西哥、巴西,也许还要去苏联、中国,都要去走一走。亨利将重新开着小车,并将驾驶着飞机。灰蓝色的天空充满沉甸甸的希望,前程在无限地扩展。
突然,出现了一片寂静。亨利惊异地发现波尔坐到了钢琴前,她开始歌唱起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唱歌了,亨利极力以公正不倚的耳朵去倾听她的歌声;他过去怎么也无法对这一歌喉的价值作出正确的评价。当然,这不是一副无足轻重的嗓子,有时人们仿佛听到了铜钟大吕般浑厚而圆润的声音在回荡。他再次思忖:&ldo;她为何半途而废?&rdo;当时,他曾把波尔的自我牺牲看作爱情的一种震撼人心的表示。后来,波尔放弃了一切尝试成功的机会,他对此感到奇怪,琢磨着波尔是否以他们的爱情为借口而逃避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