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不作声。&ldo;我这是在讹诈,&rdo;亨利心里想,&ldo;这真有点可耻。&rdo;最糟糕的是波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就是要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但心底却十分清楚她接受的是一桩颇为肮脏的交易。可怎么办?必须千方百计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他一心想带纳迪娜走。
&ldo;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rdo;波尔说,继又叹息了一声:&ldo;我猜想自己太看重象征了。说实在的,这位姑娘陪不陪着你,没有多少差别。&rdo;
&ldo;没有任何差别。&rdo;亨利威严地说。
继后的日子里,波尔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不过她的每个举动、每次沉默无不在表示:&ldo;我无力反击,你滥用了这一点。&rdo;确实,她手无寸铁,没有任何武器。可是,这本身就是个圈套,它逼得亨利无路可走,要么成为牺牲品,要么当刽子手。他没有任何欲望扮演牺牲品的角色,麻烦的是他也不是一个刽子手。在他与纳迪娜在奥斯特里兹车站月台碰头的那个晚上,他感到心里挺不好受。
&ldo;你来得可不早。&rdo;纳迪娜一副抱怨的神态说道。
&ldo;我没有迟到。&rdo;
&ldo;快点上车,火车兴许就要开了。&rdo;
&ldo;决不会提前开车。&rdo;
&ldo;谁也说不准。&rdo;
他们俩上了车,找了一个空的隔厢。纳迪娜神色困惑地站在两排座位中间,一动不动地傻呆了一阵。接着,她背向车头,凭窗而坐。她打开手提箱,像个老姑娘似地动手仔仔细细地拾掇起来:她套上一件室内便袍,穿上拖鞋,双腿裹上一条毯子,头下垫上枕头。然后,她又从当旅行包用的草提包里拿出一包口香糖。这时,她才想起了亨利的存在,笑靥动人地问道:
&ldo;波尔见你真的要带我走,她准大喊大叫了一阵吧?&rdo;
亨利一耸肩膀:&ldo;这显然不会让她高兴。&rdo;
&ldo;她说了些什么?&rdo;
&ldo;与你无关。&rdo;他生硬地说。
&ldo;可我要知道,可以开开心。&rdo;
&ldo;跟你谈那些,我才不开心呢。&rdo;
她从提包里取出一件尚未织完的石榴红毛衣,动手编织起来,嘴里还嚼着口香糖。&ldo;她太过分了。&rdo;亨利不快地想。也许她是故意逗他,因为她怀疑亨利仍在牵挂着那套红色的公寓。行前,波尔跟他吻别,眼里没有一滴泪水:&ldo;祝你旅途愉快。&rdo;可此时,她正在哭泣。&ldo;我一到就马上写信。&rdo;他自言自语。列车启动了,在郊区凄惨的暮色中飞驶。亨利打开一部侦探小说,朝对面那副满含愠色的面孔瞥了一眼。眼下,他没任何办法消除波尔的悲伤,因此,用不着为此扫了纳迪娜的兴。他鼓了鼓精神,欢快地说:
&ldo;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要穿过西班牙。&rdo;
&ldo;是的。&rdo;
&ldo;他们想不到我们这么早就会到里斯本,我们有两天时间可以自由支配。&rdo;
她默不作声,专心致志地打了一会儿毛衣,接着往长座椅上一躺,用蜡球堵上耳朵,用披巾蒙住眼睛,把屁股朝向亨利。&ldo;我还指望有张笑脸来补偿波尔的泪水给我造成的痛苦呢?&rdo;他自嘲地想。他读完了小说,灭了灯。车窗上再也看不到蓝漆,车窗外黑洞洞的一片,天上没有一颗星星,车厢里冷飕飕的。他为何呆在这列火车里面对一位大声呼吸的女子?我要让过去的重新出现,可这突然显得绝对不可能实现。
&ldo;她总可以更可爱一点吧。&rdo;翌日清晨,在通往伊伦的路上,他耿耿于怀地自言自语道。连他们走出亨达伊车站,身上感受到了阳光与微风的抚摸时,她也没有露出一个笑脸。当亨利接受护照检查时,她竟然放肆地打着呵欠。此刻,她正迈着野小子般的大步在他前面行走。他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旅行箱,头顶着这轮全新的太阳,浑身热乎乎的。他毫无兴致地看着前面那两条长着细细的汗毛、刚劲有力的大腿,她脚上那双短袜显得那两条裸露的大腿更不讨人喜欢。一道栅栏在他们身后重新关上,六年来,他第一次踏上异邦的土地。一道栅栏又在他们面前打开,他听到了纳迪娜的一声赞叹:&ldo;啊!&rdo;这是一声热情洋溢的叹息,纵使他如何抚摸,也从来没有从她嘴里掏出这般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