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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4)王者之迹熄,而《诗》亡等语,见《孟子离娄下》。(5)子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语见《孟子滕文公下》。夜里睡不着,又计画着明天吃辣子鸡,又怕和前回吃过的那一碟做得不一样,愈加睡不着了。坐起来点灯看《语丝》,不幸就看见了徐志摩先生的神秘谈(2),不,都是音乐,是听到了音乐先生的音乐:我不仅会听有音的乐,我也会听无音的乐(其实也有音就是你听不见),我直认我是一个甘脆的ys-tic(3)。我深信

此后还有什么什么都是音乐云云,云云云云(4)。总之:你听不着就该怨你自己的耳轮太笨或是皮粗!

我这时立即疑心自己皮粗,用左手一摸右胳膊,的确并不滑;再一摸耳轮,却摸不出笨也与否。然而皮是粗定了:不幸而拊不留手的竟不是我的皮,还能听到什么庄周先生所指教的天籁地籁和人籁(5)。但是,我的心还不死,再听罢,仍然没有,阿,仿佛有了,像是电影广告的军乐。呸!错了。这是绝妙的音乐么?再听罢,没唔,音乐,似乎有了:

慈悲而残忍的金苍蝇,展开馥郁的安琪儿的黄翅,,颉利,弥缚谛弥谛,从荆芥萝卜玎琤oe洋的彤海里起来。br-rrrtatatatahital无终始的金刚石天堂的娇袅鬼茱萸,蘸着半分之一的北斗的蓝血,将翠绿的忏悔写在腐烂的鹦哥伯伯的狗肺上!你不懂么?

咄!吁,我将死矣!婀娜涟漪的天狼的香而秽恶的光明的利镞,射中了塌鼻阿牛的妖艳光滑蓬松而冰冷的秃头,一匹黯黮欢愉的瘦螳螂飞去了。哈,我不死矣!无终(6)危险,我又疑心我发热了,发昏了,立刻自省,即知道又不然。这不过是一面想吃辣子鸡,一面自己胡说八道;如果是发热发昏而听到的音乐,一定还要神妙些。并且其实连电影广告的军乐也没有听到,倘说是幻觉,大概也不过自欺之谈,还要给粗皮来粉饰的妄想。我不幸终于难免成为一个苦韧的非ystic了,怨谁呢。只能恭颂志摩先生的福气大,能听到这许多绝妙的音乐而已。但倘有不知道自怨自艾的人,想将这位先生送进疯人院去,我可要拚命反对,尽力呼冤的,虽然将音乐送进音乐里去,从甘脆的ystic看来,并不算什么一回事。

然而音乐又何等好听呵,音乐呀!再来听一听罢,可惜而且可恨,在檐下已有麻雀儿叫起来了。

咦,玲珑零星邦滂砰珉的小雀儿呵,你总依然是不管甚么地方都飞到,而且照例来唧唧啾啾地叫,轻飘飘地跳么?然而这也是音乐呀,只能怨自己的皮粗。

只要一叫而人们大抵震悚的怪鸱的真的恶声在那里!?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五日《语丝》周刊第五期。

(2)徐志摩的神秘谈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一日《语丝》周刊第三期刊登了徐志摩译的法国波德莱尔《恶之华》诗集中《死尸》一诗,诗前有徐志摩的长篇议论,宣扬诗的真妙处不在他的字义里,却在他的不可捉摸的音节里;他刺戟着也不是你的皮肤(那本来就太粗太厚!)却是你自己一样不可捉摸的魂灵等神秘主义的文艺论。(3)ystic英语:神秘主义者。

(4)都是音乐徐志摩在译诗前的议论中说:我深信宇宙的底质,人生的底质,一切有形的事物与无形的思想的底质只是音乐,绝妙的音乐。天上的星,水里泅的辱白鸭,树林里冒的烟,朋友的信,战场上的炮,坟堆里的鬼y锟谀侵皇子,我昨夜的梦,无一不是音乐。你就把我送进疯人院去,我还是咬定牙龈认账的。是的,都是音乐庄周说的天籁地籁人籁;全是的。你听不着就该怨你自己的耳轮太笨,或是皮粗,别怨我。

(5)庄周(约前369286)战国宋国人,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天籁地籁和人籁,见《庄子齐物论》: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6)慈悲而残忍的金苍蝇一段话,是鲁迅为讽刺徐志摩的神秘主义论调和译诗而编造的。尝闻天竺(2)寓言之富,如大林深泉,他国艺文,往往蒙其影响。即翻为华言之佛经中,亦随在可见,明徐元太辑《喻林》(3),颇加搜录,然卷帙繁重,不易得之。佛藏(4)中经,以譬喻为名者,亦可五六种,惟《百喻经》最有条贯。其书具名《百句譬喻经》;《出三藏记集》(5)云,天竺僧伽斯那从《修多罗藏》(6)十二部经中钞出譬喻,聚为一部,凡一百事,为新学者,撰说此经。萧齐永明十年九月十日,中天竺法师求那毗地(7)出。以譬喻说法者,本经云,“如阿伽陀药(8),树叶而裹之,取药涂毒竟,树叶还弃之,戏笑如叶裹,实义在其中”也。王君品青(9)爱其设喻之妙,因除去教诫,独留寓言;又缘经末有“尊者僧伽斯那造作《痴华鬘》竟”语,即据以回复原名,仍印为两卷。尝称百喻,而实缺二者,疑举成数,或并以卷首之引,卷末之偈为二事也。尊者造论,虽以正法为心,譬故事于树叶,而言必及法,反多拘牵,今则已无阿伽陀药,更何得有药裹,出离界域,内外洞然,智者所见,盖不惟佛说正义而已矣。

中华民国十五年五月十二日,鲁迅。

(1)本篇最初印入王品青校点的《痴华鬘》一书,该书一九二六年六月由北新书局出版。

(2)天竺我国古代对印度的称呼。

(3)徐元太字汝贤,安徽宣城人,明嘉靖年间进士,官至刑部尚书。《喻林》,辑录我国古籍和佛经中寓言故事的类书,一二○卷,分十门,每门各分子目,凡五百八十余类。有明代万历乙卯(1615)刊本。

(4)佛藏汉译佛教经典的总集名,通称《大藏经》。藏经的编辑从南北朝时即开始,刊印最早始于宋开宝五年(972)的印雕佛经一藏,后历朝均有刊刻。其中以譬喻为集名的,除《百喻经》外,还有《大集譬喻王经》、《佛说譬喻经》、《阿育王譬喻经》、《法句譬喻经》、《杂譬喻经》等。

(5)《出三藏记集》南朝梁僧祐撰,十五卷。书中记载佛教经典经、律、论三藏的书目、序跋和各种译文的异同。(6)僧伽斯那古印度的一个佛教法师。《修多罗藏》,即佛教著作“经”、“律”、“论”三藏之一的经藏。修多罗(sutra),梵语“经”的音译。

(7)求那毗地僧伽斯那的弟子,《百喻经》最早的汉译者。(8)阿伽陀药梵语agada的音译,意为万灵药。(9)王品青(?—1927)河南济源人,北京大学毕业,曾任北京孔德学校教师。千八百八十年,是陀思妥夫斯基(2)完成了他的巨制之一《卡拉玛卓夫兄弟》这一年;他在手记(3)上说:“以完全的写实主义在人中间发见人。这是彻头彻尾俄国底特质。在这意义上,我自然是民族底的。……人称我为心理学家(psycholo-gist)。这不得当。我但是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即我是将人的灵魂的深,显示于人的。”第二年,他就死了。

显示灵魂的深者,每要被人看作心理学家;尤其是陀思妥夫斯基那样的作者。他写人物,几乎无须描写外貌,只要以语气,声音,就不独将他们的思想和感情,便是面目和身体也表示着。又因为显示着灵魂的深,所以一读那作品,便令人发生精神的变化。灵魂的深处并不平安,敢于正视的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写出?因此有些柔软无力的读者,便往往将他只看作“残酷的天才”(4)。

陀思妥夫斯基将自己作品中的人物们,有时也委实太置之万难忍受的,没有活路的,不堪设想的境地,使他们什么事都做不出来。用了精神的苦刑,送他们到那犯罪,痴呆,酗酒,发狂,自杀的路上去。有时候,竟至于似乎并无目的,只为了手造的牺牲者的苦恼,而使他受苦,在骇人的卑污的状态上,表示出人们的心来。这确凿是一个“残酷的天才”,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

然而,在这“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的实验室里,所处理的乃是人的全灵魂。他又从精神底苦刑,送他们到那反省,矫正,忏悔,苏生的路上去;甚至于又是自杀的路。到这样,他的“残酷”与否,一时也就难于断定,但对于爱好温暖或微凉的人们,却还是没有什么慈悲的气息的。

相传陀思妥夫斯基不喜欢对人述说自己,尤不喜欢述说自己的困苦;但和他一生相纠结的却正是困难和贫穷。便是作品,也至于只有一回是并没有豫支稿费的著作。但他掩藏着这些事。他知道金钱的重要,而他最不善于使用的又正是金钱;直到病得寄养在一个医生的家里了,还想将一切来诊的病人当作佳客。他所爱,所同情的是这些,——贫病的人们,——所记得的是这些,所描写的是这些;而他所毫无顾忌地解剖,详检,甚而至于鉴赏的也是这些。不但这些,其实,他早将自己也加以精神底苦刑了,从年青时候起,一直拷问到死灭。

凡是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同时也一定是伟大的犯人。审问者在堂上举劾着他的恶,犯人在阶下陈述他自己的善;审问者在灵魂中揭发污秽,犯人在所揭发的污秽中阐明那埋藏的光耀。这样,就显示出灵魂的深。

在甚深的灵魂中,无所谓“残酷”,更无所谓慈悲;但将这灵魂显示于人的,是“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

陀思妥夫斯基的著作生涯一共有三十五年,虽那最后的十年很偏重于正教(5)的宣传了,但其为人,却不妨说是始终一律。即作品,也没有大两样。从他最初的《穷人》起,最后的《卡拉玛卓夫兄弟》止,所说的都是同一的事,即所谓“捉住了心中所实验的事实,使读者追求着自己思想的径路,从这心的法则中,自然显示出伦理的观念来。”(6)这也可以说:穿掘着灵魂的深处,使人受了精神底苦刑而得到创伤,又即从这得伤和养伤和愈合中,得到苦的涤除,而上了苏生的路。

《穷人》是作于千八百四十五年,到第二年发表的;是第一部,也是使他即刻成为大家的作品;格里戈洛维奇和涅克拉梭夫(7)为之狂喜,培林斯基(8)曾给他公正的褒辞。自然,这也可以说,是显示着“谦逊之力”(9)的。然而,世界竟是这么广大,而又这么狭窄;穷人是这么相爱,而又不得相爱;暮年是这么孤寂,而又不安于孤寂。他晚年的手记说:“富是使个人加强的,是器械底和精神底满足。因此也将个人从全体分开。”(10)富终于使少女从穷人分离了,可怜的老人便发了不成声的绝叫。爱是何等地纯洁,而又何其有搅扰咒诅之心呵!

而作者其时只有二十四岁,却尤是惊人的事。天才的心诚然是博大的。

中国的知道陀思妥夫斯基将近十年了,他的姓已经听得耳熟,但作品的译本却未见。这也无怪,虽是他的短篇,也没有很简短,便于急就的。这回丛芜(11)才将他的最初的作品,最初绍介到中国来,我觉得似乎很弥补了些缺憾。这是用nstancegart(12)的英译本为主,参考了odernlibra-ry(13)的英译本译出的,歧异之处,便由我比较了原白光(14)的日文译本以定从违,又经素园(15)用原文加以校定。在陀思妥夫斯基全集十二巨册中,这虽然不过是一小分,但在我们这样只有微力的人,却很用去许多工作了。藏稿经年,才得印出,便借了这短引,将我所想到的写出,如上文。陀思妥夫斯基的人和他的作品,本是一时研钻不尽的,统论全般,决非我的能力所及,所以这只好算作管窥之说;也仅仅略翻了三本书:dostoievsky’sliterarscheschriften,reschkovsky’sdostoievskdtolstoy,(16)癗曙梦(17)的《露西亚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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