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斋道:&ldo;你还会高昌话?&rdo;他知道她是左相的孙女儿,却未细究过她母亲的来历,是以不知。
左钧直垂目道:&ldo;我妈妈算半个高昌人罢……&rdo;
雪斋笑道:&ldo;那感情好。难怪你生得不像中原女子。&rdo;说着,继续大步前行。
左钧直惊了一下,忙追上去问道:&ldo;怎的不像了?&rdo;
雪斋见她一脸认真,终于颇有了些在意自己容貌的小女儿情态,不由好笑。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番,道:&ldo;你看看天姥城的江南女子,个个娇小玲珑,谁像你这般长胳膊长腿的?&rdo;
左钧直比了比自己和雪斋,也不过到他的鼻子。之前和刘徽,也只到他下巴而已,再加上常在四夷馆中出入,身边俱是男子,所以从来不觉得自己高。今次被雪斋这么一说,再瞅瞅周围的汉人女子,果然好像自己是高了点……
难怪……难怪当时及笄礼上自己换了女装,刘徽凝视了她半日,最后吭气道:&ldo;左钧直,你穿女人衣服真是难看,以后还是别穿了。&rdo;
左钧直有些灰心。雪斋又道:&ldo;还有,皮肤太白,眉毛太淡,嘴不够小,唇不够红……&rdo;
左钧直听他说来,自己简直一无是处,忽又闻&ldo;倒是有一样像的‐‐&rdo;,眼神期待地闪了闪,雪斋悠悠道:&ldo;太平。&rdo;
左钧直甩袖暴走。雪斋笑得开怀。
临走之前,照例是要祈风。前朝和早些年间,祈风之礼俱是由市舶司主持。后来四夷俱入,信仰混杂,民间祈风和祭祀便渐渐取代了官方祈风。&ldo;……俾波涛宴清,舳舻安行,顺风扬颿,一日千里,毕至而无梗……&rdo;
左钧直向雪斋叹道:&ldo;倘是有一日,船舶不必借助海风航行,亦无须人力划桨踩轮,海贸规模,或将是今日之千百倍不止,四海一家,天下大同,倒是令人向往。&rdo;
雪斋和蔼地看了她一眼:&ldo;听你信口开河、异想天开,倒也是一种乐趣。&rdo;
天妃宫也是要拜一拜的。宫中供的是护船神妈祖。左钧直当年在天姥城虽未进过天妃宫,但因东南沿海妈祖神像随处可见,连扶桑贡船上都有妈祖神龛,所以这个在古代和前朝陆续被册封为&ldo;护国明著灵惠协正善庆显济天妃&rdo;妈祖神她还是挺熟悉的。
然而天妃宫中的妈祖像,和别处的不大一样。
神像身着红衣,右上额角眼际,用朱砂颜料绘着一朵红莲。
雪斋低声道:&ldo;看着面熟?天姥城和东吴民间所拜的妈祖,确实就是云沉澜。云沉澜生长于东海之滨,水性应该是极好。相传东海渔人常见一名朱衣女子弄潮于千丈海澜之上,十多年来搭救溺水船民无数,人们视之为妈祖转世。&rdo;
左钧直听闻,心中既是赞羡,又有些黯然。
这个云沉澜,却是个性情中人,身份高贵,却不涉朝政,反而要随性自在地做一个草莽豪侠。
这样烈的脾性……生得又美,不恰是刘徽此前最喜欢的那种女子么?
倘若没有血海深仇,他二人也是良配……而她,左钧直……或许真如雪斋所说,是他万花丛中,最不起眼的一朵吧……
可是若刘徽是为了复仇去接近云沉澜,那最后岂不是会害了她?
可是她不可以说,说了,便是害了刘徽……
左钧直一时间又是自卑,又是忧心,矛盾重重,酸苦交集,心中乱麻一团,剪不断,理还乱,茫然无方。
作者有话要说:扶桑这事儿,真是写个没完了……